溫從陽已經在父親書房跪了兩個時辰。
在家門外嘲笑紀明達之前,他已經想到會有這一跪。不是在這里,就是在祠堂,都一樣。
那畢竟是父親的親外甥女,是家里當純金的寶貝一樣給他求娶回來的學識過人的女夫子。他平常敢在夫子上課時走神偷懶已經是不識抬舉,竟還敢當眾對夫子忤逆不敬嗎
真是孽畜
沒福氣的王八蛋
當年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敗家破業的東西
想到父親翻來覆去罵他就是這些話,隔不上兩三次就會重樣,溫從陽就想笑。
他也的確沒忍住笑了一笑。
可他雖沒笑出聲,卻正被時刻盯著他的理國伯瞧見。
“你不知反省錯處,竟還敢笑”理國伯拿了茶杯就砸過去,“你不認錯,就一直在這跪著罷”
溫從陽一寸未躲,盯著茶杯從他頭上擦過去。
瓷杯落地,在他身后發出碎裂的聲音,茶水濕淋淋倒了他滿身,還正從他頭頂流下來。他發間額上都掛上了茶葉,不必想已是狼狽至極,他卻還是想笑。
父親怎么沒砸在他腦袋上。
除了罵,除了打,除了罰他跪,父親還能把他怎么樣呢。
跪廢了這雙腿,他就更不用去應付紀明達了,竟是好事
理國伯猶如困獸一般走在房中,溫從陽只是沉默跪著。
屋內屋外伺候的人誰也不敢進來勸,連收拾地上的茶碗都不敢。
終于,太太和大奶奶來了
“老爺這又是何苦”何夫人一眼就看到地上碎得成渣的杯子,又看見了跪著的兒子濕了大半的衣裳。
她松開兒媳,幾步跑進來,把兒子抱在懷里,再張口時已經不禁淚下“小夫妻尋常吵個嘴,也值得老爺這樣大動肝火難道娶了媳婦進來,就是讓從陽被老爺打罵的嗎”
紀明達站在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婆母的話更像一個巴掌,火辣辣抽在她臉上。
“你這才是在發什么昏”瞧見外甥女的難堪,理國伯不由更加火起,“娶了媳婦進來不敬著護著,難道要像他一樣”
“你看看他干的什么好事”
他走到夫人面前,瞪著眼睛直跺足“媳婦身上不舒服讓他幫著說一句,他就在門外和媳婦吵嘴,吵得人人知道難道我娶夫人進來這從頭到尾三十一年,這般對過你嗎”
何夫人說不出來。
理國伯氣得雙手撐在腿上,放話道“他不給媳婦賠罪,就一直跪著去罷”
溫從陽仍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何夫人只能抱著兒子哭。
腳步聲輕輕響起。
紀明達緩步走進來,跪在了婆母和丈夫身邊。
“老爺舅舅。”她說,“大爺只是與我稍有爭執,不算大事,還請老爺就寬恕大爺這次吧。”
理國伯更心疼她,忙叫婆子進來把她扶起來,嘆道“你總是這樣懂事,才縱得他越發過分了這次我偏不饒他”
紀明達還想再求一求,理國伯直接轉身擺手,擺明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