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面部線條的放松,德川家茂的坐姿也慢慢變得自然、隨意起來。
“橘君,我第一次聽說你的名字,還是在井伊那兒。”
“井伊大老嗎”青登一怔。
曾與其有過一面之緣的井伊直弼的老臉,于青登的腦海中浮現。
“井伊仍在人世時,曾向我舉薦過你”
德川家茂言簡意賅地將井伊直弼當初向他舉薦青登的大致經過、緣由,跟青登簡述了一遍。
青登有注意到德川家茂在提到井伊的人名時,其面上有浮起一層追憶之情與若隱若現的惋惜、失落之色。
語畢,德川家茂停頓了下話音。整理了番情緒與辭藻并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接著往下道
“早在從井伊那兒首次知曉你的名姓與事跡時,我就想過要見你一面了。”
“看看這位能被眼光一向挑剔的井伊給一眼相中的年輕人,究竟長著何許模樣。”
“怎奈何你那時還只是御家人,沒有御目見。”
“所立之功績,也遠沒有高到能讓我破格召見你的程度。”
說到這,德川家茂的右嘴角高高翹起,露出一抹充滿無奈之色的自嘲笑容。
“我如果不顧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強行召見你那些老臣、那些無時無刻不盼著我快點從將軍之位上滾下來的家伙,只怕是能用唾沫淹死我。”
“因此,與你見面一事就只能先拖著。”
“一直拖至現在總算是求仁得仁。”
御目見即面見將軍的資格。
在這個空前重視血統門第、階級極度固化的社會里,御目見既是一種權力,也是一種殊榮、獎勵。
直屬于將軍的武士即將軍的直臣們,共分2種旗本與御家人。
這二者之間的最顯著的差別,就是前者有御目見,而后者沒有。
所以,旗本武士能擔任“將軍近侍”等一系列重要的官職,而御家人武士則不行。
一般而言,只有藩國大名、旗本武士、以及某些特殊崗位的人,才能擁有御目見。
青登的家門已被升格為旗本,所以青登今日才能這么大搖大擺進入江戶城、謁見德川家茂與天璋院。
“橘君,你可以和我仔細講講在半年前的那個雪夜里,你是如何率領寥寥二、三十名武士,大破近二百位討夷組亂黨以及2個月前,你在西洋人居留地里獨身對抗討夷組亂黨主力的全經過嗎”
德川家茂的上身微微前傾,眼中閃爍起期待的眸光。
一旁的天璋院,這時也直勾勾地看向青登,一對美目眨也不眨的。
這種合理的請求,青登自是沒有回絕的理由。
而且也沒有回絕的權力
稍稍構思了一番措辭之后,青登就字斟句酌地向身前的這對母子,詳述自己與討夷組的“戰斗史”。
向他人講說自己與討夷組之間的各種恩恩怨怨類似的事情,青登做過不知多少遍了,早就駕輕就熟。
因為經驗豐富,所以青登講得抑揚頓挫、很是生動。
德川家茂與天璋院聽得很是認真。臉上表情隨著“故事情節”的起伏跌而反復出現細微的變化。
故事很長,青登講了足足近小半個時辰才堪堪言畢。
德川家茂“呼”的一聲長出口氣,意猶未盡地咧了咧嘴角,苦笑道
“這就沒了嗎真想再多聽一會兒啊。”
“單刀赴會、孤身直沖戰場,獨戰敵群哈哈哈,真是越聽越讓人神往呀。”
德川家茂猛地一拍大腿。
“果然啊,公文中所記錄的,只不過是事實的冰山一角。”
“還是得讓當事人來親口描述,才能知道更詳細、雋永的故事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