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延元年1860年,11月19日,清晨
江戶,桶町
干冷的風在滿是泥塵的街道上呼嘯而過,陡峭的寒意使街上的每一位行人皆不自覺地拉緊衣襟、加快腳步。
拉貨的大板車、運物的馱馬以及普通的路人,在桶町的木戶外排出極冗長的隊伍。
木戶旁邊的木戶番屋內,番太郎不耐地對正于木戶外排隊的眾人,發出連連高喝
“不要擠不要擠喂說你呢不要再擠了乖乖排隊不許插隊誰若敢插隊,可別怪我不客氣”
為了方便管理江戶的民政,江戶的每一町的邊界處,都設有一道名為“木戶”的木門。
在江戶,不論你要去往哪一町,都必須得走町與町之間的木戶。
木戶的旁邊,設立有名為“木戶番屋”的崗亭,在崗亭內值班的官吏,被慣稱為“番太郎”。
白天,木戶敞開,可自由通行;晚上十點關門,除非發了火災或是別的什么重大事件,否則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入。
桶町的繁華度,在江戶是數一數二的。
眼下正在桶町的木戶外排長隊的這些人,都是趕著進桶町里做生意的行腳商人。
江戶寸土寸金,所以木戶的面積自然也不會建設地過于寬敞,一旦商人們所攜帶的貨品、板車的大小稍巨一些,就很容易在木戶的大門處形成堵塞,好半天才能順利疏通桶町的木戶,眼下就陷入了這樣的窘境之中。
木戶作為連接町內外的重要交通樞紐,人流量自然很大。因此,高札場常常設立于木戶附近。
高札,即告示板。
官府常常會將一些新的政令、政策,以及還未逮捕歸案的兇犯們的通緝令,直接公布在高札上。
此刻,一小伙性別、年紀不一的人,三三兩兩地站在桶町的高札前。
桶町的高札以中間的一條痕為分界線,劃割成工整的兩半。
右半邊專用來張貼通緝犯們的通緝令,故活像一個經過無數歲月的演化而自然構成的地層,無數通緝令一張蓋住另一張,層層疊疊。
最上面的,是討夷組首領神野的通緝令。
最底層的,已因年代久遠而變成了一團模糊、臟黑的紙漿。只能從污垢中依稀辨出這么一行字“劊子手一刀齋”緒方逸勢。
目下站在桶町高札前的行人們,并沒有去品讀印貼于板面右半邊的深厚歷史,而是將目光都集中在了板面的左半邊。
板面的左半邊,專用于公布官府最新下達的政令、政策。只見其上正黏著一張極嶄新的、一看便知是最近才發下來的新公文。
官府的公文用語一向極為正式、嚴肅。
不僅文字基本皆采漢字,就連文法也都是極拗口的古典用語。
某位懂漢字的老大爺,向身周的睜眼瞎們大聲解讀這紙公文所寫的內容甲斐出現一伙極兇殘的山賊。町民們刻下若無必要,切勿前往甲斐。已責令火付盜賊改前往征討,定會于最快時間還甲斐安寧。
“討厭,怎么又是山賊啊”某位婦人長嘆一口氣。
甲斐,地處江戶以西,離江戶極近。盛產馬匹,然土地多為丘陵與山地,故古來便有“山國”的別稱。
像這樣多山的區域,一直都是“培育”山賊、盜匪的最佳溫床。甲斐的山賊,都快成當地的知名“特產”了。
“唉世道越來越不太平了啊”某老人一臉惆悵地輕輕搖頭,“自打夷人開著黑船進抵江戶灣之后,天下就變得越來越動蕩不安了”
“阿霓,安心吧。”一位中年人伸開手,攬住那名剛剛長嘆一口氣的婦人的肩,“你瞧官府不是已經派遣火付盜賊改前去征討了嗎雖然火付盜賊改的官兵查起案來都很兇殘,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在打仗上,還是有點本事的。”
中年人的話音剛落,突聽得由街西翻起一陣喧囂聲。
緊接著,就像被什么東西給吸引了似的,一團團人群仿佛躍動的波濤,悶頭向街西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