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里,一口一個阿淙哥哥地拉著人往別處玩兒去了。
聞淙開始嚴格限制少年的出行,從前,在香山小筑里待悶了的姜漁還可以獨自出門,到附近的山頭去玩會兒,而現在,沒了聞淙的允許與陪同,他一步都踏不出去。
少年心思單純,從沒有接觸過外界,干凈得像一張白紙,經過之前的事情,又對外面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害怕與不安,即便被這樣對待,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
但完全斷絕與外界的接觸后,姜漁的世界便只剩下了聞淙一個人,聞淙幾乎占據了他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聞淙就是他的全部。
他變得愈發黏聞淙,男人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大半天沒看到男人,就會心慌不安,像是丟了神兒一般焦灼又無助地哭泣。
這樣的狀態當然是不對的。
在少年又一次因為男人的外出而哭泣后,管家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先生,小漁少爺似乎對您依賴得有些過頭了。”
而聞淙只是面容溫和地看向他“李叔,你知道的,不是嗎”
聞淙雖然病弱,但面容清俊,眉眼如黛色的遠山,不笑時靜美,笑時如春風。
可管家望見男人嘴角噙著的笑,卻一瞬間透骨冰涼。
是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姜漁身上的依戀型人格特征,是聞淙一點一滴,親手養出來的。
少年在孤兒院長大,原本就很缺乏安全感,獨立性也很差,生來就有些黏人。可聞淙明明知道這一點,卻沒有加以糾正。
甚至,男人故意縱容了這一點,把少年養得像一株依附于他的藤蔓,離了他就無法存活,更遑論生長。
管家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只是潛意識里,他一直不愿相信而已。
他眼看著那個孱弱的少年長大,整整二十年,可時至今日,他都沒有看透過聞淙。
看見他的怔愣,聞淙淡淡收回目光,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用小勺舀起飼料,隨手撒在了魚池中。
男人聲線平靜,像是終年不起波瀾的死水,卻又涼薄如秋風。
“他是我的小魚兒。”
好景不長。
在香山小筑的第三年,聞淙的病情又開始惡化。
醫生說,如果保守治療,最多還能再活兩三年。不過如果采取比較激進的化療方式,有一定的幾率,能夠延長五年以上的壽命。
當然,也有很大可能會加快病情惡化的速度。
多年來一直生死由命,對治療手段漠不關心的聞淙,頭一次沒有聽從管家和弟弟的勸阻,執意選擇了化療。
可是上天沒有眷顧聞淙,這位他忠心侍奉了二十來年的家主,命運委宛如飄蓬。
冬至那天,醫院的窗外飄落一場大雪。
聞淙剛剛和少年在電話里溫聲說完再見,指尖捻住幾根自己的頭發,輕輕一拉,那些發絲就如同枯草般掉落下來。
聞淙望著窗外飄零的大雪,忽然輕聲開口“為什么就不是別人呢”
管家怔然“先生,您是說”
聞淙輕笑一聲“我是說,受這份苦的,為什么就不能是別人呢”
“李叔,從前我以為,一個人生了病,受苦是理所當然的,但后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無論如何,人不能去期望于自己受苦,上天已經如此不仁,人總不該還自甘下賤到這等地步。”
“痛苦向來令人難以忍受,不論是何種痛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每一種都令人痛不欲生。故而,當你遭受痛苦的時候,你是希望有人來替你承受的,仇人也好,萍水相逢的路人也罷,隨便是誰,也無所謂認不認識,總歸不要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