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后,她轉過頭,他便對上了她的視線。
裴野又看見她的眼淚,偏偏她手扶著胸口,眉眼蹙著。她輕聲道“好奇怪胸口,有點不舒服。像是發生了不好的事一樣,怎么會,怎么會這么難受呢”
話音越來越小,她的眼睛里逐漸濕潤,凝視著他時,幾顆淚水掉落在她手上。
裴野攥住方向盤,白發下的眼睛垂落,喉結滑動了下。
道路封鎖解除,他啟動車子,停在了一家藥店邊。他下了車,進了藥店,裝模作樣地挑了幾盒藥。走出藥店時,卻望見溫之皎下了車,雨勢小了些。
她站在路燈下,沒有打傘,也沒有戴上帽子,只是望著雨水。水切實地落在她身上,濕潤的頭發卷曲起來,她臉色愈發蒼白,風一吹,便映襯出清減的身材。
可溫之皎卻笑了下,像是感到新鮮一般,望著一顆顆雨水落在身上,紅紅的唇彎著。
裴野拎著一袋子藥,幾乎錯覺是高中時代。
漂亮的,不太愛說話的,唇時不時便抿著,總顯得很有心事的少女。上課時,在書里藏著小鏡子,一下扒拉眼皮,一下捏鼻子,一下又擠著臉。偶爾在鏡中對上視線,她便擰著眉頭,瞪一眼又迅速移開。
真奇怪,這時的她明明擠眉弄眼,卻總要比平時那種憂愁安靜的樣子生動漂亮。后來,他發現,比擠眉弄眼時更漂亮的時候,居然是生氣的時候。
有一天放學時下起了雨,一輛輛私家車駛入校園,裴野剛上車,便望見溫之皎從教學樓跑下來。
一輛車停在教學樓附近,傭人舉著傘下車,她滿臉不情愿,卻跟著傭人上了車。沒幾秒,車門又驟然打開,溫之皎扒著車門往外跑,一只手勾著她的腰部,她便一鉆就鉆出去跑了。
江遠丞立刻下車,制服有些凌亂,脖頸上也有幾道血痕。他冷著臉,抓著她的手臂說著什么,她更生氣了,臉上有了些緋紅。
她一轉身,彎腰隔著衣服狠狠咬江遠丞的手臂。隔著老遠,裴野都能看見他驚愕的神情。
但他一動不動,任由她咬。
她自己倒是咬不下去了,張著嘴好一會兒,又氣笑了似的推搡他。但這推搡,卻已是愛侶的小脾氣了。
雨水就這樣落在他們身上,江遠丞彎著腰,用額頭抵她額頭,鼻尖磨她的鼻尖,又被她推開。
她踩著水花,一路小跑,從裴野的車前跑過,臉上有著笑。
江遠丞不再追她,只是像個不會打傘的傻子一樣,慢悠悠踱步跟在她身后。
雨天總是格外偏愛年輕的愛侶,分分合合總是浪漫又青春的,打打鬧鬧都是快樂又輕松的。
當江遠丞路過時,裴野降下了車窗。
“傻子嗎,就不覺得冷嗎”
同樣的話跨越過不同的時空,傳達給了不同的人。他看見溫之皎愣住的表情,但很快的,他聽見她的反問“你不是也在雨里嗎”
一瞬間,裴野愕然起來,緊接著他像是剛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才看見豆大的雨滴落在車頂,樹葉上,身上似的。水珠沿著他的白發落到俊美的面容上,他的嘴唇動了下,眼睛凝著溫之皎,卻突然笑起來了。
他道“是。”
他又道“原來確實感覺不到冷。”
裴野將將她塞到車后座,抽出了毛巾披在她頭發上搓了搓,他又道“你淋著雨的時候,為什么笑了”
溫之皎道“因為很久沒有淋雨了,因為有一次雨天燒到了肺炎,他就警惕起來了。后來,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就出不了門。”
她笑了下,看著裴野,認真道“今天是我這幾年來,出的最遠的一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