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道士平日里嬉皮笑臉,但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之下反倒嚴謹端莊,縱然從柳柒面前經過也沒有露出半點不合時宜的情緒,儼然是個正正經經的出家人。
法事畢,百官祭香行跪拜禮。
許是晌午的日光微有些刺眼,柳柒上香時不慎被掉落的煙灰燙了虎口,手腕輕輕抖動了一下,不由引得陳小果向這邊投來了目光。
太廟祭祀事畢,昭元帝繼而攜群臣至皇陵叩拜,直到傍晚方才前往金恩寺。
五月中旬的天氣甚是炎熱,所穿衣料趨漸輕薄。柳柒腹中的胎兒開始有了顯懷的跡象,為免被人瞧出端倪,他不得不系上束腰,以此來掩飾孩子的存在。
馬車沿著山路盤旋而上,暮色蒼茫之際,眾人總算入了山門。
方丈與寺內諸僧親迎昭元帝,一通寒暄后,寺廟燈火齊明,天色徹底黑盡。
柳柒挺著肚子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疲憊不堪,方才陪昭元帝用齋飯時沒甚胃口,只喝了半碗清粥,余者一概沒動。
回到禪房后,他解下束腰放松身體,決意洗沐之后便入睡,若是夜里醒來覺得饑餓,再尋些吃食果腹即可。
然而還未來得及躺下,便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云時卿手里握著一只牛皮紙袋,窄小的房間內頓時溢滿了油脂的焦香味。
走在他身后的是一位白皙清秀的小廝,唇邊雖貼了兩撇胡子,但柳柒一眼便瞧出了此人是女扮男裝。
她穿著一襲暗紅色圓領錦袍,脖頸裹纏著幾圈赤色綾緞,這是夕妃慈慣有的裝扮,目的在于掩蓋其頸間的朱雀紋身。
夕妃慈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識破,不再扭捏作態,對柳柒福身施禮后就坐在八仙桌前兀自斟茶飲水。
云時卿將牛皮紙袋遞給柳柒“這是她從后山獵來的斑鳩,炙烤之后甚是美味。傍晚時見你沒吃幾口齋飯,腹中孩子應當餓了,我這個做父親的特意給孩子送些吃食過來,大人不會計較罷”
柳柒一聽是斑鳩便蹙起了眉“佛門重地,豈可破戒殺生。”
云時卿淡淡一笑“你我早就在邛崍山的夢臺寺里破了戒,佛祖也已知曉,何曾怪過你”
柳柒道“彼時情況危急,乃不得已為之,如今這寺里香火鼎盛齋飯齊全,自是不必以野味充饑果腹。”
“頑固。”云時卿不再相勸,將牛皮紙袋仍在桌上,旋即坐在一旁吃了兩杯溫茶。
屋內氣氛略有些膠著,柳逢見勢不妙,趕忙開口道“夕姑娘可是來此參禪論道的”
夕妃慈掩嘴一笑“奴家并不信佛,只是沐教主還在京城里,奴家擔心被他查出蹤跡,特隨云大人來佛門清凈地避一避。”
柳逢又道“在下心里有個疑問,不知當不當講。”
夕妃慈道“既是不當講,那便不講。”
柳逢“”
談話就這樣被無情終止了,柳逢還想再尋些話頭,忽聞云時卿道“你手怎么了”
夕妃慈和柳逢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柳柒的左手上。
柳柒垂眸瞧了一眼,說道“晨間在太廟祭祀時不慎被煙灰燙了手。”
夕妃慈道“在我們烏蒙部有一個說法,若祭祀時被煙灰燙了手,要么是祖先替你應劫擋災,要么是諸天神佛賜福庇佑,總之是大吉之兆。”
柳逢雙手合十,虔誠地道“看來是天上的神官在庇佑公子了。”
云時卿瞥了瞥柳柒虎口處的疤痕,沒再過問什么。
正這時,寂靜的禪房內忽響起一道悶沉的“咕嚕”聲,幾人齊齊看向柳柒,他赧然地垂下眼,半個字也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