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宋朝歡有些哭笑不得。
她說的院子,是像外婆家那樣,矮層的一樓,帶個小小的可以臨街的院子那樣的房子。
這回晏峋卻像是不會讀心了,只突然問她“戶口簿在嗎”
宋朝歡回神,下意識問他“怎么了”
他先前叫人來宋家通知她,收拾些常用的東西,提前拿去備在新房里。那只有她一人姓名的戶口簿,倒的確是拿來了。
晏峋像是有些好笑,牽著她的手沒松開,只側身站到她面前。
他低頭,額頭輕抵住她額頭,唇角仍翹著,氣息低而炙熱,慢騰騰地問她“不同我領證嗎”
宋朝歡承認,那一刻她是歡愉的,是心動的。
即便如今,那心動也只是被鋪天蓋地的無邊酸澀包裹,依舊無法忽略。
只是此刻,她枕在硬涼的降香黃檀案幾上,直愣愣地看著院子里抄手游廊上美人靠的闌干,被日光照出暮灰色的倒影。
那倒影像一座座轟然倒塌的墓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一周后,宋朝歡回南亭鎮祭拜外婆。
凌晨的飛機,落地再轉火車許多年過去,南亭鎮依舊只有很小的一個站臺,每天只有早晨這一班慢車經過。
有時她回來,那慢車在前些運段晚了點,還要停在鐵軌上給快車讓道。
今天倒還好,此時還不到九點。
長江流域的南方小鎮,當年是以一家遷址到此地的國營工廠聚集起來的人氣。如今工廠仍在,冷卻塔里白霧裊裊,卻遠不及外面世界那般轟烈。
這里也從沒開發過自然景色,反倒顯得清幽起來。
尤其是每年的今天,越發得格外安靜。
鎮上也有中學,今天便是高考的日子。他們當年高考的日期,同現在略有差異,卻也總在每年六月的這幾天。
南亭鎮唯一的一片小公墓,建在一座小丘上,便是如今外婆棲身的地方。
遠郊的空氣,積攢了一夜的露,濕漉微涼。
宋朝歡卻遠遠便看見外婆墓碑前的一抹淺黃。
像春日里搖曳的碎光。
宋朝歡一手小心捧著一路從北城帶來的黃刺玫,一手輕提旗袍下擺,踏上不規整石階的動作都快了些。
石碑前的單瓣黃刺玫不知道是何時在這兒的,亦很新鮮。
花瓣上還綴著露珠。
明知不可能,宋朝歡還是四下望了望無人的墓園。
正如她所想,這捧黃刺玫,并不是今天的。
宋朝歡彎唇,動作也跟著慢下來。
她溫吞吞地蹲下,小心將那束蔥黃,同原先的并排,放在外婆墓前。
然后抱著膝蓋,什么也沒說。
就同小時候一樣,坐在小板凳上,安靜地陪在外婆身邊。看著她手里各色的面料,變成一件件款式各異的新衣裳。
但她知道,外婆最喜歡,也最擅長做的,是旗袍。
無聲笑了笑,宋朝歡伸手,輕柔又緩慢地,小心翼翼,摩挲過墓碑上的篆刻。
外婆姓宋,單名一個玦字。
玦,上有一缺的環玉,多為男子佩戴。
外婆告訴過她,太外公替她取這個名字的期許。
只希望她即便是個女孩子,也能同她幾個哥哥一樣,讀書行路,看天地廣闊。
遇滿則缺,凡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