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一頓,毛巾無意識地在發尾掖了兩下,垂到身側。
煙灰色的真絲睡衣,泅上水漬。貼著肩骨,冷氣一吹,更顯冰涼。
屬于宋朝歡的偌大的衣帽間,仍塞得滿滿當當。
他替她買的那些東西,她一件都沒有帶走。
胸腔有規律地起伏,呼吸并不重。
可身體里的某一處,卻好像橫亙著一支細長軟韌的針。隨著呼吸抽疼。
那痛意并不顯深刻,卻綿長到讓人無法忽視。
只在七年前那個晚上,有一絲外泄,向來掌控得游刃有余的情緒,仿佛在宋朝歡提出“離婚”后,就再也不能隨意支配。
這樣的失控感,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老太太那些話。
“晏峋你看,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有人愿意留在你身邊,是因為你還有利用的價值。”她笑著對那個,剛換了新保姆的小晏峋說,“一旦你的價值達不到他們的預期,你就沒有用了。”
“人有了牽絆,就有了弱點。晏峋,晏家人不需要弱點。”
漠然盯著那堆沒人要的東西。
晏峋想,其實他并不需要她。
正如宋朝歡不需要這些衣服。
宋朝歡是在門店開始裝修后,才下定決心,給孟沅老實交代的。
越洋電話打過去,等待接通的時間里,不免想起倆人分開那日的場景。
孟沅出國那天,孟阿姨有場手術,是她一個人去送的。
在機場,孟沅抱著她。
不愿叫她看見她臉,只將眼睛磕在她頸窩里。
卻極力控制著發聲的音調張揚的音調,好似她只是同從前一樣,搭國際航班的頭等艙,或是沈確的私人飛機,去國外看場秀。
“我走了啊,別太想我。反正很快就回來了。”
宋朝歡緊緊回抱住她,咽了口,想努力把哽在喉間的那團異物咽下去。
卻最終只發出個單一的,用力的“嗯”。
機場上空的廣播里,響起孟沅那趟航班催促值機的聲音。
宋朝歡覺得懷里的人,簌簌地抖了起來,像在笑。
“朝朝,”她聲音抖落地破碎又凌亂,同她說,“要是幸福是件這么困難的事情,那我往后的好運都交給你。”
很努力地笑了笑,輕聲道,“不許讓我失望啊。”
仍是那樣,驕傲到有些不講理的語氣。宋朝歡眼淚一下落下來。
懷里的人卻驀然松開她,頭也不回地朝安檢口走去。
像躲在滂沱大雨下的車里,擋風玻璃的雨刮嘩嘩作響,也只是徒勞地讓車外景象清晰片刻。
壓抑的、迷茫的、酸澀的,所有難言的情緒,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那個模糊不清,仿佛在她車前大雨里瑟瑟發抖的背影,在即將消失不見的那刻,宋朝歡笑著同她說“好。”
可惜,她終究是叫孟沅失望了。
電話很快接通。
孟沅像在走路,聲音有些起伏,心情卻像是不錯“怎么啦我的小寶貝兒。”
孟沅的長相,是那種叫人不容忽視,很有攻擊性的美。給人的第一印象,也是那種被寵壞的驕縱大小姐。
宋朝歡一直覺得她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偏偏長成這樣的孟沅,還老喜歡逗她。中學那會兒,孟沅開心了就喜歡捏捏她臉,看著她臉紅,叫她“小寶貝兒”。
宋朝歡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臉頰,才心虛地說“那個,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嗯。”
“我和晏峋,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