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仁坊文宅。文溥坐在下首,面上滿是憂色,而坐在上首的文周,臉上卻是如被冰霜,冷冽非常。
“好啊,好啊”他沉默了良久,重重地拍著身前的案幾“洛成老賊,竟敢如此對待蘭兒之后,寒冬臘月將他們趕出家門,不知所蹤簡直是不當人子”
“要是茵茵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定要去找那老賊討個公道”
“阿翁且息怒。”文溥因為先一步得到了消息,這會兒已經將怒氣按捺了大半“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去尋找三個孩子的下落。”
“壽泉里的人曾看見茵茵帶著阿昭回去過,只是后來那洛成執意要將她許配給一個傻子,再之后就少有人見過她,說不得茵茵便是因為這事,才會逃離的。”
“只是她一個女兒家,又能走到哪里去想來只要多找些人去周邊尋訪打探,總能得到消息。”
“事不宜遲。”文周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大踏步向外走去“你阿母病著,你便在家中好好照看她,我親自走一趟忻州。那邊還有我當年的幾個老兄弟在,有他們相幫,定能將茵茵他們找出來”
“阿翁,您且等一等”文溥沒想到父親會急成這樣,連忙阻攔道。
“還等什么”文周不滿地道“那是你的親外甥和外甥女昨日長陵已下了初雪,忻州那邊只會比咱們這更冷晚一天找著人,就多一分危險”
“兒子并非是想攔著你。只是阿翁要走,總得要帶些行李盤纏,我這便去讓林氏收拾,然后再去給您雇輛車”
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林氏去應了門,不多時便進屋說道“阿溥,有人找你上門看病。”
“若非急癥,便請他們留下地址,我稍后便過去。”文溥應道
“我已經問過了,病癥雖重,可也不在于這一時半刻。但是”
“但是什么”文溥沒有多想。他現在早已名譽掃地,肯請他看病的,要么就是相熟的街坊鄰里,要么就是有什么難以告人的隱疾,又或是沒人愿意接手,死馬當活馬醫的病患,并不作他人想。
他拉過了妻子的手“你來得正好,我有事交代你。”
林氏性情向來柔順,但這會兒的表情卻有些猶豫“可是,來請你的是陶家的人。”
“陶家”文溥想了一下懷仁坊的鄰居,連帶著歸義坊的也琢磨了一回,并不記得有姓陶的人家。
林氏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是榮康坊的那個陶家。來人穿得體面,還專門備了轎子,說一定要請你過去一趟。”
她的話音一落,父子二人都十分驚訝。
“榮康坊陶家怎么可能。”文溥苦笑著搖了搖頭“一定是弄錯了,要么就是有人跟我開玩笑。”
“是真是假,去會上一會就知道了。”文周說道“溥兒你也是師從名家,若非當年被那起子潑皮賴上,也不比那些個所謂良醫差上什么,那陶家怎么就不能慧眼識珠,特意來請”
文溥當然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雖然努力,但天資確實平平,當年師父所傳,不過通曉了五六分,當年遭了無妄之災后確曾委屈不平過,但這些年沉淀下去,卻愈發感到了自身的不足,隨著年齡日增,人卻越來越能沉得下心,彎得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