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一過,天氣便漸漸地熱了起來。
樹上的夏蟬開始聲聲叫喚,長寧街上,零星地支起各種涼茶、瓜果攤子。
過了晌午,日頭正猛。
人在街上走著,倘使不走在樹下,從街頭走到街尾的功夫,容易出一身汗。
阿笙一路小跑著,跑到長寧街視野最開闊的福橋上。
氣息都還沒喘勻,便將手搭在橋欄上,點著腳尖,伸長著脖子,往東南方向著急地張望著。
白凈的小臉被當頭的太陽曬得彤紅,鼻子沁出了幾點薄汗。阿笙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熱,便是抬手抹一下鼻尖的汗都未曾,仍舊巴巴地探著腦袋,看向符城最是高大建筑旁的一座古拙院子。
一雙棋子黑的瞳仁流透著幾分茫然。
奇怪,今日,二爺怎的還沒有出門
按說,這個時辰,正是二爺小憩醒來,喝過糖水,登上人力車,出門辦事的時候。
莫不是,他今日來晚了,錯過二爺出門的時辰
脖子越來越酸,腳尖也慢慢地不太使得上力氣,阿笙額頭的汗從臉頰滑落。
爹爹吩咐了事情,等著他去辦,不能在這一直等著。
阿笙不死心,又站在橋上張望了好一會兒,那座古拙院子的大門仍然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陰影,阿笙這才難掩失望的收回張望的脖子。
步下橋,沒走幾步,又回頭張望了一眼。
那扇氣派的銅門仍是關著的,里頭的人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阿笙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下福橋。
下了橋,便是連古拙院子的屋檐都再瞧不見,阿笙喪氣地低垂著腦袋。
一路上,就跟丟了魂似的。
“啞巴來啦”
“啞巴來啦”
行至天水巷,冷不防被巷子里突然竄出來的幾個小乞兒給嚇了一跳。
幾個小乞兒圍著阿笙唱
“長慶樓,少東家,天生是個小啞巴。”
“小啞巴,不說話,你問什么,他不答,只會咿呀咿呀來比劃。”
“咿呀咿呀來比劃來比劃”
阿笙雖然是個啞巴,可他不聾。
小乞兒喊他啞巴,對著他唱自編的歌謠,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阿笙不是頭一回被人喊啞巴,甚至就連這歌謠,他也不是第一回聽。
他確實是個啞巴,只是,這歌謠有一處唱得不對。
他不是天生不會說話,他是九歲那年,受過一場大的驚嚇,大病了一場,之后才成為的啞巴。
阿笙前幾次聽見的時候,解釋過,可是乞兒們看不懂他的比劃,歌謠仍舊這么唱。
當然,很有可能乞兒們看懂了,這歌謠也還這么唱。
對于乞兒們來說,阿笙是不是天生的啞巴,同他們何干。
總歸是個啞巴。
乞兒們既是認得他,知道他是長慶樓的少東家,當然不會輕易就這么放他過去。
阿笙要不是個啞巴,他還能大聲地呵斥著,把人給趕走,或者是喊街上商鋪的伙計、掌柜們來幫他。
可阿笙是個啞巴。
這群小乞兒也便不怕他叫,更不必擔心他會把人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