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大。
福旺替長慶樓的伙計大力撐著傘,兩人疾步走過院子。
走至檐下,福旺收攏了手里的雨傘,將傘廊檐邊上的水桶里,一臉高興地對二爺道“爺,長慶樓的吃的送到了”
福旺自己心里頭只知道惦記著吃的,只當二爺也同他一樣,讓他去接阿笙,全是因為等不及了的緣故。
謝放的確等得心焦,不過他等的是人,同吃的全無半點關系。
沒見到阿笙,謝放暫時壓下心底的疑惑,“嗯”了一聲,微一頷首,“放偏廳的桌上吧。”
“哎。”
福旺應下,用眼神示意大力跟在他后頭。
大力便朝廳內的二爺拘謹地鞠了躬,跟著福旺進了偏廳。
陶管事微擰了擰眉心。
少爺怎的又是點了長慶樓的點心
前段時間才因為一下子吃太多甜食不消化,還吐過。
想到方才下著雨,少爺連件外衫都沒披,就站那兒任憑雨絲襲人,陶管事在心底長長地嘆了口氣。
要是小姐還在世就好了。
少爺早就到應該成家的年紀。
倘若小姐還在世,定會替少爺謀一門如意的親事。
成了家,有了在乎的人,少爺興許便會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一些。
福祿手里頭端著一個木制托盤,從連廊的那頭走過來。
木制托盤上擺著一套青花瓷茶具,裊裊茶香從壺中溢出,這茶香透過雨絲飄進來,愈發地清冷幽香。
原來,方才福祿之所以不在,便是替二爺煮茶去了。
管事在大廳里便聞見了沁人的茶香,使勁地嗅了嗅,茶香甘冽純正,豐潤怡然,脫口而出道“明前茶”
福祿走近,大聲地夸道“陶叔好鼻子只是用聞的便聞出來了是今年的明前茶。”
陶管事沒理會他這個馬屁精才,轉過臉,語帶驚詫地問道“少爺今日可是請了人來家里”
今年年初那會兒,符城各地都在下雨。日曬不足,明前茶產量隨之驟減。
去年的明前茶早就被少爺慷慨地送了人,加之今年明前茶產量不足,府里明前茶亦是備的不多。
過去少爺只有在意氣相投的朋友來訪時,才會以明前茶待之。
此番大病初愈,卻是連少爺自己都鮮少喝了。
今日真的忽然命福祿特意泡了這雨前茶
謝放抬眼,望了眼院子當中的雨幕。
是請了人來家里。
只不過,他也是剛剛才知曉,他等的人,今日應是不會來了。
謝放在陶管事的陪同下,一起進了偏廳。
大力將食盒放桌上,把碗碟從里頭一一取出,低著腦袋,按照店里主廚喬師傅吩咐的,便是連個眼神沒敢亂瞟。
福旺替二爺挪出凳子,福祿斟茶。
謝放拂衣落座。
大力站在桌側,微躬著身子,恭敬地道“二爺,您的菜已上齊。”
謝放微微一怔。
想起過去阿笙擺完盤的時,總是會仰起臉,打手勢,告訴他,菜已備齊。
臉上綻著笑,彎著眉眼,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謝放端起桌上的茶杯,隔著裊裊的茶霧,抬眸看向大力,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這位小兄弟,今日怎的是你送餐過來你們少東家呢”
大力將食盒給蓋上,拘謹地答“回二爺的話,方掌柜老家那邊來了人。少東家今日同掌柜的一起去碼頭接人去了。”
老家那邊來了人
謝放攥著茶杯的指尖收攏,微沉了臉色。
他倏地想起一樁久遠的舊事。
他不常去長慶樓,尤其是在瞧出阿笙對他有意之后。
只是有時候應酬,避不開。
一次朋友在長慶樓設宴,他實在不好推脫,也便去了。
那時,他已很少點長慶樓的外送。
近一個月未見,再次見面時,意外見阿笙的額頭多了一塊拇指長豎條狀的疤。疤痕已經結痂,瞧著挺深。
他那回實在沒忍住,趁著阿笙上菜的功夫,問了緣由。
阿笙笑著打手勢,告訴他,跟他的哥哥打了一架。
他打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