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蔣閣老此舉何意,紛紛看向御前丹陛。
待板子落地,蔣閣老顫顫巍巍從紫色公服里摸出厚厚一沓書信,捧在手里,吃力扭身跪在御前,雙手將那沓書信舉起。
以正常的官員禮儀來說,蔣閣老的跪禮十分不標準。可他久病在身,又年紀頗大,這樣的舉動,一時滿朝皆驚。
圣人也急了,“蔣卿”又對蔣聞德、蔣聞義兩兄弟道,“還不扶你們父親躺下”蔣聞德和蔣聞義連忙七手八腳地扶蔣閣老躺下,面上早已淚流滿面。
書信灑落一地,焦清飛身走下御階,將所有書信一一拾起,再送到御前。
圣人已經沒有看信的心思,但蔣閣老正躺在板子上,目露期盼地看向他。圣人與蔣閣老君臣四十年,自然明白對方心意。于是嘆了口氣對焦清道,“念吧。”這是讓焦清在文武百官面前,把蔣閣老和李氏的來往書信念一遍。
其實如果李巡撫在兩淮鹽引案上真和蔣閣老有所勾結的話,他的書房里應該會存有證據。但在周璋的搜查下,卻并沒有發現這些。當然也有可能是李巡撫很久之前就將那些書信銷毀,這也是沒準兒的事。
焦清當著百官的面,一封一封讀著那些書信。
其中大多都是問安書信,夾雜著一兩封請教地方政務的書信。而其中最讓人在意的就是,李巡撫曾經詢問蔣閣老,要不要將兩位世兄,也就是蔣閣老尚未入仕的兩個兒子派到江南來,他可以代為照管。
李巡撫自己的侄子連秀才功名也無,蔣閣老的兩個兒子好歹都是秀才。就這,李巡撫的幾個侄子也能安插在其名下供職,雖然只是不入流的吏目,但也一個個腰纏萬貫,錦衣玉食。侄子尚且如此,座師的兒子,就要更加關照才是。
而現實的情況是,蔣閣老的幾個兒子一直留在京中,并未離開過京城一次。
其中含義,不辯自明。
先前提出質疑的幾位官員,此時俱不說話了。蔣閣老的長子和次子此時低聲嗚咽起來,低沉的哭聲在偌大的殿中更顯孤寂。
圣人面色動容,“蔣卿之心,朕甚知之。”隨后圣人安排人把蔣閣老抬到偏殿,又請太醫院的林醫正過來看診。
秦閣老和白閣老也難免悲容,活到這般年歲,居然還要靠這個來自證清白,那活著豈不受罪但此案又恰好爆發在蔣閣老生前之時,若是蔣閣老身后此案被翻出來,憑借蔣閣老幾個兒子的能力,又和圣人沒有交情。遇見這樣的事,只怕身上長了八張嘴,也是說不清的。
蔣閣老生前不愿看到門庭敗落,就算蔣家真的牽扯其中,圣人也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等蔣閣老身故后再動手處置的。
蔣閣老離場,這事還得接著議,李氏的家財如何查抄,由誰去查抄,事后怎么善后,巡撫由誰遞補,這都是學問。
而白成文現在是布政使,離巡撫位置最近的官員之一,為著這個,關于新任巡撫的話題,白閣老也要避避嫌疑。只是這般行徑落在御史眼里,就是充位享祿,很該彈劾才是。
打了這一日岔,等李巡撫的認罪書送上來時,朝堂里依舊吵得不可開交,只是把蔣閣老摘了出去,老人家回家養病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