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代祭,且亦安祭祀的只有宣宗皇帝一人,但該有的禮制一樣都不少,比之圣人親自主祭也不遑多讓。往小了說這是圣人不愿意虧待兒子,往大了說,亦安已有僭越之嫌。
事兒可大可小,要是滿朝文武在這件事上和圣人達成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不會有人拿出來說嘴的。但是顯然,群臣愿意追謚文惠太子,卻不愿意看到女官干政的苗頭。
明明女官輔政才是古來有之,父追子才是亙古未聞,群臣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又或者說,百官們對活人要比對死人嚴苛得多。死后哀榮再隆,也不不過活著的時候手握權柄。
亦安且沒有先太子那樣的人望,手下也無得力的屬官。父、祖為避嫌也不能在朝中過分奧援,這使得亦安的處境,看起來似乎并不那么安全。
亦安進太廟的第二日,便有御史在朝上發難。
不比夏御史直言不諱,這位王御史說話含蓄得很。可在圣人聽來,卻尤為刺耳。
“唐之上官氏,北齊陸氏,南漢盧氏,古來女禍誤國,諂媚君上。陛下圣明天子,當深思以用之。”這話還好,沒點著亦安的名字說。
不過亦安自認為她還沒有陸令萱和盧瓊仙那樣的威力,便是上官婉兒也有所不如,前兩位是實打實地操切權柄,勢傾朝野。上官婉兒在武皇一朝嶄露鋒芒,在中宗一朝也能繼續得到重用。而亦安目前唯一能夠仰仗的就是圣人看重,在下一朝能不能繼續如此,還是個未知數呢。
圣人還是用一句話就把王御史干啞了。
“卿以為朕是唐中宗、后漢主”王御史連忙跪倒在地,頻頻叩首,“臣萬死不敢有此念”唐中宗平庸之才,后漢末帝更是荒淫無敵,豈能與今圣相提并論再者王御史本意只是勸誡圣人,不可步前人后塵,并未有此大不敬之意。
圣人目光凝視滿朝文武,“朕用之人,豈會不明”說著,圣人就讓隨時侍的秉筆太監田順義將亦安之前所呈奏疏取來。
“朕本不欲于此事上大動干戈,既然諸卿不信,朕亦不能強求。此乃白卿先前所奏,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在田順義去取奏疏這段時間,滿朝文武頂著圣人的凝視,俱默不作聲,只把目光望向最前面的白閣老和白成文。
親祖父和親爹都在朝上,這會子怎么啞巴了
群臣心中有所猜測,這怕不是和之前的蔣閣老一般路數。蔣氏父子為謀己身,在新太子未定之際請封先太子,擺明是討好圣人。而今圣人這般重用一個女官,是否也是對白閣老的回報
以白成文現在的年紀,做左侍郎絕對是重用。再往上升尚書,就是格外格外的提拔。可白成文年前才就職侍郎,又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績,便是圣人想要破格提拔,也不好立時抬成尚書。
所以便提拔白閣老的孫女,反正都是一家人,說出去也是皇恩浩蕩的體面。群臣之中不少人都是這樣認為的,這是圣人和內閣之間的幕后交易。
只是白閣老本人和白成文以及亦安
不這樣認為,須知先出頭的椽子先爛這個道理。這時候風光夠了,難道下一朝就不活了
“朕今日行此事,乃是為絕非議,卿等不必介懷。”圣人畢竟是四十年天子,方才一番話語,好多官員兩股戰戰,幾乎在朝上站立不住。便是二王,額間也多了兩滴虛汗。
圣人說話的間隙,田順義已經將奏疏取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兒宣讀起來。
直到田順義讀完,滿朝文武寂然無聲。若非是早就預料到了有今日,是絕不可能在去年就給圣人上這道奏疏的。
可一個未滿二十的姑娘家,真的有這份心智嗎
可話又說回來,這般年紀的男子尚且還在苦讀,一介白身而已。亦安卻已經是受圣人看重的女官,甚至代圣人進過太廟,怎么也不能以尋常女子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