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在腳下無聲流淌,她撥開一層層如紗般的金色輝光,終于在一個低矮的沙丘旁看清了那個身影——
一個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校服,身形單薄,像一棵沒來得及長結實就被風雨吹打的樹。
對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對著她。
男孩的臉孔稱不上英俊超凡,尚帶少年人的清秀,眼神卻沉淀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近乎透明的疲憊與釋然。
陳墨瞳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張臉,可她心尖上卻莫名地、細微地顫動了一下,仿佛有根早已遺忘的弦被輕輕撥動。
他看著她,嘴角彎起一個極淺、極干凈的弧度,像是初春冰裂時透出的第一縷陽光。
“師姐。”他開口,聲音很輕,帶著點舊時光的沙啞,像穿過漫長雨季的風。
陳墨瞳怔住了,這稱呼陌生又突兀。
“我來跟你道個別。”
男孩的笑容加深了些,眼底漾開一圈微瀾,帶著一種像是使命結束后的輕松和釋然,“在……上一條路,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選擇……所以沒有什么遺憾了。”
他抬頭,目光仿佛穿透了黃金樹冠上無盡的星辰,投向某個更遙遠的所在。
陳墨瞳不解,不知道男孩所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現在有‘他’了。”
男孩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一個……比我強大得多、也堅韌得多的‘路明非’。他會將一切都結束的。”
他的視線落回陳墨瞳臉上,那目光澄澈得像秋日的湖,帶著純粹的、毫無保留的祝愿。
“所以,別擔心了,師姐。”
他微微歪了歪頭,像記憶中某個模糊的、笨拙又真誠的少年。
“愿你往后余生……平安喜樂。”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開始變得稀薄,如同被晨風吹散的薄霧,又像投入熔金中的一片雪。
沒有劇烈的波動,沒有告別的悲聲,他就那樣安靜地、微笑著,在黃金樹亙古流淌的光輝里,化作點點細碎的光塵,無聲無息地消散,融入了這片承載著無數故事與時間的荒原沙地。
唯有那句最后的祝愿,帶著一絲少年人笨拙的暖意,如同羽毛般,輕輕落在陳墨瞳冰冷而混亂的意識深處。
她怔怔地望著少年消散的虛空,嘴唇微張,像離水的魚翕動著,卻吐不出半個音節。
要說些什么她不知道,她不認識他,她連這里是哪都不清楚。
可那聲陌生的“師姐”,那個干凈又疲憊的笑容,那句笨拙卻真誠的祝福……就像一顆石子落入了她那冰冷而混亂的意識深處,激起了一圈細微卻無法平息的漣漪。
陳墨瞳站在原地,像一個被遺棄在巨大舞臺上的木偶,空茫的視線里只剩下地平線上那株通天貫地的巨樹。
直到刺骨的寒冷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她重新感知到了身體,卻依然動彈不得——冰冷的金屬鎖鏈將她牢牢束縛在身后的青銅十字架上,就像是壁畫上受難的圣人。
身后的青銅十字架緊貼皮膚,不斷傳遞著金屬和空氣的寒意,持續刺入她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