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日出,天色微明,被風雨剝蝕整晚的藺城,此時籠罩在一片淡金晨光與薄薄濕意中,于一夜間洗盡鉛華,蛻變得水木明瑟、清透爽朗。
公孫敘帶著一身潮氣闊步而行,濕漉漉的青磚石道兩邊,栽滿開著淡白色花朵的茉莉,空氣里飄散洋溢的清香,沁人心脾。
面對如此好景,他卻沒半點觀賞的心情。
公孫敘面色冷峻“太醫令,你也知曉未央宮的情況,不可再耽擱了。”
比起他的心急如焚,陳德春不緊不慢跟在后頭,慢吞吞地拖著長調
“公孫大人說的是,可殿下九死一生,堪堪撿回一條命,倘若現在馬不停蹄趕回洛安,屆時老朽也不好說,是殿下送上皇,還是上皇送殿下,抑或者是雙雙共西”
公孫敘腳步一頓,變了臉“大膽”
陳德春脖子一縮,撫著山羊胡,瞇起小眼睛,不以為然笑笑“那可不是得大著膽子橫豎殿下有個三長兩短,老朽不也得賠上這條命”
聽聞他這般說,公孫敘也泄了氣,嘆道“太醫令,這一日日耽擱下去,倘若未央宮里發生什么不可控之事,我可是很難交差復命的”
陳德春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問題是誰不難呢”
這個老頭油鹽不進
公孫敘無奈搖頭,正要再說卻看見一道井天色的身影,獨立于軒窗前,生得天姿絕色,可惜是座冰霜覆蓋的冷峰,沒有一絲生氣。
二十多年前,他是見過那人的,只是當時自己初入未央宮,不配近身,依稀也還有些印象,如今這么瞧,倒真瞧出幾分那人的影子。
鬼使神差問出口“像嗎”
陳德春一愣,跟著他的目光瞧過去,才知他問的什么,醫治殿下也近一個月了,天天守在跟前,根本不用刻意再看。
他收回視線,垂眸沉吟半晌“說實話,不像。”
公孫敘驚訝看他“為何”
陳德春瞇起眼,細細回憶、比較。
“老朽是看著那位長大的,從小是溫潤如玉、聞融敦厚,而這位,不論氣質還是性格,截然不同,不過弱冠之年,卻瞧著歷經世事,冷漠得很,偶爾流露出的神情,實在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
公孫敘了然一笑,打斷“這位自小流落在外,又行隱秘之事多年,行事做派自然不同,從這戰事中也可窺見些許,倘若他和未央宮里的其他人一樣,上皇又何必舍近求遠這般不惜一切代價急急詔回,恐是往后主上還需得靠他”
說到此處,公孫敘停住,別有深意“多說無益,走吧,不出意外,我與太醫令往后應是要一直相處下去的。”
陳德春微微頷首“公孫大人說的是。”
兩人剛到留云館,就見鐵塔似的人,如平時一般擋在門口。
陳德春兩手一攤,頗為無奈“尉遲侍衛,今日還要再查老朽嗎”
聽到門口動靜,屋內的人聲音清冷。
“淵,以后不必再查。”
“是。”尉遲淵應了一聲,讓開路。
公孫敘瞧著他,滿目贊賞,是個忠心護主的。
不管主子是何身份,他都只認這個人。
留云館內,窗扇大開,清涼的風灌滿屋,呼吸間都是帶了濕氣的茉莉香。
公孫敘與陳德春先見禮,再近前。
窗邊的人凌然而立,自然受禮,并未覺任何不妥,只面上是失了血色的白。
陳德春望一眼窗子,提醒道“殿下,此時切忌受寒。”
窗邊人微微頷首,在榻上坐下,自有人上前去關窗。
陳德春似往常一般流程,診脈、換藥、包扎
公孫敘同往日一樣,安靜等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