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做成熟鐵板?”
“對,就是直接煉出熟鐵來。”
趙士禎驚訝道,他只聽說過古千錘百煉才得到熟鐵的,那里聽說過直接煉鐵。
“其實,這也沒什么難的,無非就是新建一個爐子的事。”
將目光投向鐵廠里的那兩座日產千斤的煉鐵爐,施奕文心里浮現出另一個念頭,就憑這些土爐子,一年頂破天了,也就是二三十萬斤鐵,這么點鐵根本就不夠造燧發槍的。
“士吉,那天你不是說,我要大展身手嘛,今個正好了,既然想辦好這事,咱們就從零開始,先把那兩座爐子拆了,直接換上新的爐子!”
說干就干,在眾人的驚訝中,廠里的兩個煉鐵爐停工了,隨后施奕文拿出了新的高爐圖紙,其實也就是從圖書館里找到的“土法煉鐵”一書中找到的高爐圖紙,不是大煉鋼鐵時代常見的1.5立方土高爐,而高達七米多高,用磚石砌成的高爐,它的參考近代歐洲大高爐和現代空氣高爐爐膛一般構造,每天可以生產二十噸生鐵,它還需要連接水力的風箱。
說干就干,整整一個年關,施奕文一直呆鐵廠里,忙活著建新高爐。不過爐子的搭建并不簡單,在泥瓦匠們用山上的石料徹著爐子的時候,最關鍵的耐火材料也需要解決。因為冶煉鋼鐵需要1500度左右的溫度,而普通的粘土磚在1400度左右就會開始軟化,所以必須要燒制耐火磚。
其實燒制耐火粘土磚并不算太難,普通的土地磚窯就可以勝任,不過即便是如此,在接下來兩個月里,施奕文就一直和磚頭“杠”上了。
就在萬歷六年將要過完的時候,第一批耐火磚從長4米、寬2米、高2米的的槽式土窯里燒了三天,又冷卻了兩天終于出窯后,已經等得有些急不可耐的趙士禎就問道。
“致遠,你就是說的鋪在爐膛里的耐火磚?”
面對他的詢問,施奕文有些沉悶的說道。
“不是,這是建磚窯的。”
“還要建磚窯?”
“對!”
施奕文的語氣有些無奈,這批耐火磚是用粘土燒制的主要成分都是三氧化二鋁和二氧化硅,而這種耐火磚雖然可以承受1730度的高溫,可是它并不適合用作高爐,只能用于熱風爐。因為氧化鋁和二氧化硅是酸性材料,在冶煉的過程中會和還原劑和爐渣反應,所以還需要搭建另一個磚窯——燒制堿性耐火材料。
21世紀的堿性耐火材料一般是氧化鎂壓制成,可氧化鎂制取需要電解技術……這當然是可望不可及的材料。而在土法煉鐵一書中,同樣也指出了解決問題的道路——白云石磚。書面上的說法是是焦油白云石磚。白云石是比較常見的一種石頭,在鐵廠附近的山上就有這樣的石頭。白云石是碳酸鈣和碳酸鎂的復合物,煅燒可以得到耐熱的堿性材料氧化鈣和氧化鎂,而焦油瀝青則是結合劑。
不過因為焦油白云石磚的煅燒溫度在1600~1650度,遠高于一般粘土磚耐火程度,所以他才需要實現燒制耐火粘土磚,用于搭建燒制白云石耐火磚的磚窯。
前后差不多用了兩個月的時間,直到萬歷七年二月二十,施奕文才終于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用于爐膛的焦油白云石耐火磚。而焦油白云石磚的原材料中的瀝青,那個是通過煉焦得到的副產品。
終于,當第一批耐火磚在高爐的爐膛內鋪開的時候,已經為這一天忙活了兩個月的施奕文,終于體會到了什么是工業體系,不說其它,一窮二白的情況下,單就是這么一塊磚頭,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了。可是沒有這個磚頭。就不可能有高爐。沒有高爐就沒有規模化的鋼鐵工業。
其實在很多時候制約工業發展的就是這些微小的看似不值一提的小東西。
在工匠們鋪著耐火磚的時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著那些工匠,施奕文對身邊吳才說道。
“吳才,你知道嗎?我敢說,我這家鐵廠,就是再過十年,別人也模仿不出來!”
突然的一句話,還不等吳才反應過來,又聽著公子感嘆道。
“你么,一塊磚頭都差點累死我了,他們,他們能造出這樣的磚頭嗎?”
他們根本就造不出來,畢竟,看似一塊簡單的石頭實際上卻是工業體系的一種體現。拿著教科書,都奮斗了兩個月。其他人……沒有個十幾年的時間,他們根本就看不到其中的奧秘。
體系,或許就是工業文明與農業文明最大的區別。而現在,施奕文所需要的就是在這一窮二白的時代,建立這個看似簡單其實又復雜無比的體系。這個體系卻又是農業文明時代的人們所無法復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