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辰時還差半刻,張四維就走進了內閣院子。辰進申出,這是內閣鐵打不動的辦公時間,自從設立閣臣以來就一直未曾變動過。內閣建置之初,場地非常狹小,三四個閣臣,擠在一間屋子里辦公。后來屢經擴建,才形成今日的規模。這內閣院子現共有三棟小樓,正中間一棟飛角重檐,宏敞富麗,為閣臣辦公之所;院子東邊的小樓為誥敕房,西邊為制敕房,南邊原為隙地,后因辦公地方不夠,在嚴嵩任首輔期間,又于此造了三大間卷棚,內閣各處一應幫辦屬吏,都遷來這里。
閣臣的辦公樓,進門便是一個大堂,大堂四面都是游廊,閣臣四套值房,門都開在游廊上。樓上房間,有的是會揖朝房,有的是閣臣休息之所。首輔張居正的值房在廳堂南邊,窗戶正對著卷棚,張四維的值房在其對面。自從呂調陽致仕后,他的值房就一直空著,門上落著鎖。值房一套一進兩重,共有六間,機要室、文書室、會客室等一應俱全。
張四維剛在值房里坐定,內役還沒有把茶泡上來,便有一位吏員進來稟告說首輔有請。一聽首輔有召見,張四維立即起身過去,只見張居正端坐在碩大的紅木案桌前,看得出他已到了一些時候,桌上擺了幾份翻開的折子,顯然都已看過。高拱指著文案橫頭的一張椅子,示意張居正坐下。
“子維,最近保定六府幾月沒下雨了,按道理可有大股流民涌入京城?可順天府那邊卻沒有公文過來。”
張居正側過身子,開口問道。
“確實有大批流民涌入,不過現在流民大都聚集于京郊和盧溝一帶。”張四維連忙答道。
“集于京郊和盧溝一帶?那他們吃什么?”
張居正的眼角微微一動,不解道。
“沒有吃食,會不會聚集生亂?”
首輔的話讓張四維答道。
“回首輔,他們聚集在那是因為那里有活干。”
“有活干?”
張居正疑惑道。
“對,不知首輔可記得英國公修的運煤快馬路?”
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人再去提什么鐵路了,而是稱其為“運煤快馬路”,正像張溶當初說的那樣,有時候,只要換個名字,就可以打消眾人的顧慮,減少事情的發生。
“你是說,他們現在都在那里修路?”
“對,在京中流民增加之后,那條快馬路又往南修到了張家灣,這一百多里快馬路,總得幾千個人忙活上幾個月,雖說他們每天只有三十文的工錢,可卻也能讓家人裹腹,所以相比城內乞討,那些流民反倒更愿意在工地上干活。”
聞言張居正便點點頭說道。
“說是用工幾千,可實則活民不下數萬,這件事張溶確實有些功勞。”
“首輔,我聽說這件事并不張溶去辦的。”
張四維又繼續說道。
“聽說,全都是施奕文去辦的。”
“施奕文。”
雖然一時有些詫異,可片刻后張居正還是想起了這個人。
“你是說那個從舊港回來的施奕文?”
“對,我聽說他現在就與英國公一同做煤礦生意,那運煤的快馬路也是他一手持辦的,不但如此,他在盧溝河邊還辦有鐵工廠、紗廠,他的工廠與其它地方不同,鐵工廠用水錘鍛鐵,紗廠用水車紡紗,廠里雇工不下數千人,這陣子又在工廠邊蓋起了許多供工人住的房子,說起來,那里也雇了數千流民,兩邊差不多雇了上萬流民,這樣一來,到京城的流民也就不多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掛著錦衣衛同知散職,估計順天府那邊都要向朝廷給他請封賞了。畢竟,這也為朝廷省去了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