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貴妃眉目間的嬌弱幾乎要溢出瞳眶,她轉首抬眸看向威帝,似乎是想要尋求天子的庇護和偏袒,但是這一次,她卻注定要失望了。
威帝沉吟片刻,甚至不曾與她對視,只是緩緩說道“昭昭所言極是。皇后新喪,宮中一年內確實該當忌紅事。
既然太子暫無儲妃、太后她老人家又已仙逝多年,神臺宮神女在天宸歷來地位尊崇,若是昭昭愿意,由神女主祭皇后喪儀,此舉合乎規矩禮法。想必,主祭送別阿皖的人是昭昭,阿皖也會欣慰開懷吧。”
符景詞、符景言姐弟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姐弟倆似乎是有些意外此番光景下,威帝口中那聲居然有幾分悵然若失的“阿皖”。
皇帝符商極重帝王威儀,平日里大多都是以“皇后”稱呼皇后謝皖,即便是當年濃情蜜意之時,也不過私下里親密的喚一句“梓童”罷了。
甚至符景詞這個做女兒的都不能確定,當年盛極一時震驚昭歌、被百姓們口口相傳的那件“太子符商”不顧體統、豪擲千金,在上元節燃燈九百只為博潯陽謝氏謝大小姐一笑的市井傳聞,究竟是一場還是皇子時的父親步步為營、處心積慮的政治博弈,亦或真的是他對她母親謝皖少年慕艾、心生愛慕、不能自已的真心之舉
在天宸繁文縟節、如老太君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的禮法中,子女是不得言父母之是非的。
可是符景詞從來都不是那種徹頭徹尾、循規蹈矩的千金貴女,也不甚講究這些所謂女子必須固守的“禮法”。
她自幼長在神臺宮化外飛仙、天人一般的大祭司鳳止身邊修行外化之術,又跟隨上柱國謝霖和三位沙場悍將的舅舅們苦練河圖劍術。
其實,相較于那些深宮內院中出入奴仆環伺、舉手投足間具是婀娜嬌貴的皇朝公主們,符景詞的性情更像是那種風一般颯爽、無拘無束的江湖豪俠。
所以有時候她也會想,她的父親和母親如此古怪莫測、若即若離、又焦不離孟的相處方式,究竟是什么緣故
沒錯,當年符景詞的外祖父謝霖和謝氏三杰還在世時,她曾有一次偷偷聽到了進宮探望母后的外祖父認真詢問謝皇后,是否愿意與她父皇威帝和離。
謝家不畏出一個影響門第清名的廢后,亦不懼怕被世人指指點點品頭論足。
老上柱國一言一語擲地有聲阿皖,爹爹和你三位兄長悍不畏死、為國為民、一生為皇朝刀口舔血,難道還換不來你這謝氏一族中唯一的女娘一世順遂嗎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便交給爹爹和你哥哥們。
符景詞記得分明,似乎那時她的父皇和母后便已經隱約有那么幾分冷淡疏離了,甚至父皇開始日日獨寵貴妃柏氏,哪怕初一、十五這種大日子,也不甚顧惜中宮皇后的顏面,以至于外祖父和舅父們都略有耳聞。
但是奇怪的是,謝皇后卻拒絕了上柱國謝霖的建議,執意繼續留在深宮內院中,繼續做那神壇上菩薩神像一般無悲無喜的一國之母。
兒時符景詞不懂,只以為母親是為了她和弟弟那所謂的“中宮嫡出”的地位不被人撼動,因此才會如此委屈自己。
所以,她才更加加倍努力,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成為母親和弟弟的依仗。
然后,換她來保護她的母后和弟弟。
屆時,母后便不需要委曲求全了,她知道,母后想念那個她常常會念叨著的那個潯陽祖宅。
她已經多年不曾回去了。
但是后來符景詞再大一些,卻又對自己最初的假設不那么確定。
母后真的單單只是為了她和弟弟的體面尊貴嗎
可是明明她的母親謝皇后每次見到她,都會心痛的看著她,說她很好,勸女兒放松自己、不要有那么深的執念,也不要如此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