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歌不夜城,九宸殿。
龍床之上層層明黃垂幔下,一雙指節因過度用力微微痙攣的掌心濕淋淋的,少年天子額間滿是汗水。
他在做夢。
噩夢。
夢境里少女瑰麗出塵的臉時隱時現,她淺金月白的神袍上不知何時濺滿了淋漓鮮血。
有紫褐色的,也有鮮紅色的顏色較深的血跡是中毒頗深、滲入肺腑的毒血郁結之色,鮮艷如火的則是強行沖破被毒封鎖的心脈時、生生震斷全身經脈內腹的殘敗之色。
夢中人唇角開闔,似乎本是想要對他說些什么,但不知為何,最終卻始終一言未發。
而夢里的天子心中卻突然涌現出一股無言的、不可說的蒼涼與驚慌
他倉皇上前一步,似乎想捉住夢中人喋血的袖擺。
“不要走你信朕,朕、朕我不是想要你的命,你別走”
但下一刻,天子怔忪的看著自己空空的掌心,原來,到頭來他還是什么也抓不住,一如他拼命追趕、卻永遠徒勞無功的一生
所愿皆不得,一切皆成空。
“你為何不說話”
他喃喃的看著始終與他保持一段若即若離距離的少女。
“即便是入我夢中,你都不屑于再與我多說只言片語嗎”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你留下啊”
他突兀的哽咽失聲,“我有什么錯我有什么錯分明是你固執,是你冥頑不靈,是你放不下神女的地位和尊崇是你背棄了朕啊”
夢里的天子情緒激動,幾乎語無倫次,甚至時而稱呼自己為“朕”,時而稱呼自己為“我”。
他的心,早就亂了。
但是夢中的少女卻始終眼帶悲憫的看著他,無聲無息,好像一縷幽魂,好像早已不是這個世間之人。
少年天子的心更慌了,他突然扯開衣領,竭力掏出貼身掛在頸項上的玉葫蘆。
“解、解藥我早就準備好了解藥,我絕不會害你的
我本就打算只在宮中關上你一陣子讓你收收心,待你過了十八歲愿意脫下神袍了,便放你出昭華殿的。你看”
少女忽然笑了。
眼底似有不解,似有失望,似有釋然,似有放下。她的笑容既淡,又復雜,以至于少年天子一時看不透徹分明。
少女周身散發著淡淡的瑩白金光,但那光芒卻越來越淡,同樣變淡的還有她本就模糊縹緲的輪廓側影。
她突然輕輕道“言兒,時候到了,我該走了。”
“不不要走”
但夢中的少女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終于還是轉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淺到幾近于無的背影。
她永遠都有自己的主意,仿佛從來不會屈從于任何人的命令。
她只會遵循自己的心,不論是生、亦或是死。
就連她的生死,都要自己掌控左右。
“阿姐”
下一刻,龍塌之上,靖帝符景言喉間擠出一絲瀕死般的沉重喘息聲,然后整個人猛地驚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