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想活著的時候,齊斯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死亡。
也許是從上千米高的懸崖頂墜下,在持續性的失重感中陷入昏厥,四分五裂。
也許是在無邊無際的深海中沉底,并被水壓封存在某一水層,在漂浮中腐爛。
后來他想明白了,自己當時所憧憬的無非是一種不確定性。
在一個人未曾以尸體的形式出現之際,沒有人能證明他的死去,也沒有人能證明他還活著。
于是,他被稱為“失蹤”,旁觀者知道這是死亡的諱稱,局中人則以此為活著的代詞。
這時候,就需要有人找出他的尸體,碎片也好,殘肢也罷,用些標本制作的手段,拼成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往臺子上一放,向過往的人宣布他的死亡。
是的,死亡是需要被展示的。或者說需要被觀測。
辯證游戲副本結束后,齊斯曾認真思考過死法的問題;而在雙喜鎮之后,他則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在詭異游戲的副本里。
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萬人都在掙扎求生,憑什么他能夠幸免于此
他一路走來,太輕松,太戲謔,太僥幸了。
他就像是一臺一經啟動就無法停止的戰爭機器,必須一直贏下去,只要輸了一城,便是粉身碎骨。
齊斯一面冷靜地分析自己面臨的危局,一面不可遏止地陷入用勝利堆砌起的狂歡,同時頻頻預見自己死亡的結局,包括在游戲中,在現實里。
他覺得,自己的死亡是需要有人目擊的。
就像現在這樣。
“恭喜1號玩家被判處死刑現在到了觀眾們拭目以待的處決環節了”查理熱情洋溢地高聲宣布,隨后浮夸地彎下腰,抬手打了個響指。
與此同時,齊斯感到有一把刀從后腦淺淺扎入,緩慢地沿著他的人體中線往前劃割,將他的皮膚如同果皮那樣剝開。
劇烈的疼痛從被劃破的地方炸裂,向四面八方迅速地延展,很快遍布每一寸皮肉。溫熱的血液從頭頂淌下,流進了眼睛,很快布滿了整張臉。
痛很痛
齊斯咬緊牙關,卻還是發出了一聲輕嘶。
他吃力地抬起眼,隔著淺淡的薄紅,沒能在自己的頭頂看到刀片之類的東西,只看到一層血乎刺啦的人皮像破布一樣垂落。
刀工真差,割得真丑齊斯疼得說不出話,只能在心里做出簡短的評價。
他仰靠在高背椅上,靜靜地凝望眼前的虛空,看著頭頂的人皮緩緩下垂,給視線蒙上一層薄紗,血液逐漸浸濕了全身的衣服,很快失去溫度,好像剛從冷水里撈出。
疼痛到達了極點,反而變得不大鮮明了,齊斯垂眼盯著桌上的籌碼看,無端地猜想此刻的自己大概像極了一顆洋蔥,被從外到里一層層地剝了下來。
他正在被剝皮,正在死去,正在清醒地感受自己死亡的過程。
事件背后的美學意味讓齊斯呼吸急促,心臟快速跳動。
在整張皮膚像是外套一樣蛻到腳踝時,他發現自己面前平放的三條籌碼中,有一條驟然化作一攤血水,散落成細密的血珠,滲入桌面。
剎那間,周身的血液和人皮如同幻覺般一掃而空,齊斯看到自己身上的襯衫恢復了潔白的色澤,抬起手摸了摸臉,皮膚和面具也好端端地在它們該在的位置。
剛剛發生的那場處決,似乎只是錯覺。
痛感依舊存在,齊斯喘著粗氣,幾秒間冷汗便浸濕了衣衫。
他脫力地靠在椅背上,咂摸回味著剛才那次無比真實的死亡感受,竟然感到了一絲興奮,因此在看向辛西婭時,唇角不可遏止地勾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