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破碎之月的祭品,尤利爾意識到。梅米被他們送出了卡瑪瑞婭,但碎月依舊默默積蓄力量,準備著下一次復蘇。但除了約克,他們沒人可能活上一千年。到時候由誰來阻止祂威尼華茲或將陷入永夜。
瑪奈的尸體出現在眼前。密密麻麻的骸骨擠在一起,像是清晨在站臺排隊的勞工企圖搭上一班超載的公交車。她的頭扭向一旁,手肘木偶似的翹起,頂在水手尸體的肋間。后者的三叉戟上掛了一團亂糟糟的頭發,活像一面漆黑旗幟在波紋中舞動,召喚出更多尸骨。連四葉城被食尸者屠戮時的景象也沒有此刻這么詭異莫名。不管漩渦下是什么,他都不愿進去一睹真相。
尤利爾強行擺脫恐慌的影響,試圖將瑪奈拉出來。根本沒有用,白癡,她的尸體埋在鐵爪城外的修道院里,以仇饒頭骨作為供奉。這里不過是夢,虛假的世界。他邊拽她的肩膀邊想。
突然之間,好像拔出了水槽底的塞子似的,渦流猛然爆發出引力。尸骸的壁壘迅速坍塌,攪入混亂的水流。尤利爾在拉力陡增的片刻松開手,但卻來不及游向遠處。黑如墨汁的波浪拉扯他的全身,學徒奮力抵抗,可仍逐漸接近狂暴的渦流。也許我該下去看個清楚,反正這只是夢。這念頭一閃而逝,最終還是恐懼占了上風,壓倒了愚蠢的好奇心。
或者沒分別。河水越來越冷,尤利爾的抵抗越來越費力。他扭過頭,瑪奈的尸體根本瞧不見了,也許她早已消失在漩渦鄭是我看錯了嗎那只是一個輪廓與桃樂絲近似的女孩,并非是她本人投入漩渦后,他就能知曉答案。
一具尸體被水浪卷挾,撞在尤利爾身上,將他推入漩危學徒頓時失去了方向,只能跟隨渦流旋轉。黑漆漆的水域成吝倒混亂的世界,他的視野空無一物,耳膜只能收納自己的心跳。不斷有東西與他發生碰撞,尤利爾恍惚間察覺自己在旋轉中下降,即將進入無底的深層
直到一雙手將他拖出漩危那是一雙死人般冰冷的手臂,肩肘被鋼制甲胄覆蓋,七芒星閃閃發光。尤利爾支持著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夢境里喬伊的尸體,錨點頓時粉碎了靈視。
結束了。學徒頭昏腦漲,緩緩睜開眼睛。“索倫現在幾點”他的話卡住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太陽升起,夜晚不知何時已經過去。混雜石灰的水坑積蓄在道路中央,空氣里飄散著焦糊玉米、煮爛綠豆和新鮮馬糞的糟糕氣味。這是城市的氣味。趕集的男女、游竄的孩童、推車的攤販像一條泥濘的河在石磚墻壁間緩緩流淌蔓延。他們和空一樣都是灰蒙蒙的,與夢境的色彩迥異。昨夜剛下過雨。
他站在一處陌生的街道前,一輛馬車風馳電掣地飛奔而來。某個紅頭發的女孩從身側跑過,盲目地沖向對街。兩者都沒有減速,好像要在這條窄街上分出個高下來。尤利爾下意識攔住對方。剎那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露絲”一聲驚恐的尖叫在身后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全然陌生。我是在夢中嗎
尤利爾此刻的感受不亞于在表世界的站臺上等來一班幻影似的浮云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