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憑吩咐,社長。”傭兵提劍上前。
“砍了他的頭。”
赫萊德瞪大了眼睛,試圖撲過來。但辛只一揮劍,他的右腕掉落在地,連帶指間緊握著的玻璃碎片也墜入血泊。伯寧心一顫,想起自己決意離開光復軍團的一夜,在赫萊德床前感受過的那只手的撫摸。當時,祖父知道我要走?還是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
無人能夠回答。
……赫萊德放聲慘叫,左手抓住斷腕,仿佛要阻擋鮮血的流失。傭兵的身影逐步放大,他驚恐地退縮。“你會后悔的!”祖父喊道,“瓦希茅斯將再度毀滅,神秘支點會摧毀你的惡魔結社。的確,我有私心,我不想死,但投向秩序是光復軍團唯一的生路。我救了瓦希茅斯人!我是正確的,我是真正的國王!你大錯特錯!”
布雷納寧咬緊牙關。
一路上,他不敢去想這個問題。祖父死后,代行者不會善罷甘休,光復軍團也元氣大傷。眼下他的光復結社還只是初具雛形,全賴靈感學會的支持。甚至維爾登元帥也不一定會服從……假如我不能肩負重任怎么辦?他問自己,假如我像不同立場的另一個祖父,將信任我的人們推進火坑怎么辦?
“不,錯的是你。”開口的是傭兵。“世界上的所有集體中,只有真正平等的雙方,才能談得上和平。很久很久以前,邪龍的故事,無名者誕生的原因,還有‘黃昏之幕’,早就說明了一個道理。”辛舉起被血染紅的神術指針,神情紋絲不動。“任何人——企圖通過放棄自由的權力來換得一時安全的人,既無法獲得安全,也不配得到自由。”
在離家前,布雷納寧·蒙洛毫不懷疑自己能實現王國的光復。他生來火種自燃,于煉金學天賦卓絕,摒棄凡人與無名者的差異因而獲得同胞的幫助……一切按部就班,他也越來越像人們想要的國王。
事到如今,當伯寧終于開始質疑,開始自我反省,開始恐懼未來,卻再無人能夠解答。祖父說得對,留下他的性命會更有價值,甚至連法羅斯也默認這點……但我只能這樣,不是嗎?你讓我別無選擇。
布雷納寧聽見自己發出一聲嘆息。赫萊德瞪著他們,張大嘴,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辛揮下了長劍。
尸體栽倒在地,砸進地毯。它血紅鮮艷,卻不如無名者們為光復軍團流淌的血液的一半。
我贏了,祖父。布雷納寧心想,接下來,我要面對你所面對的抉擇了。他審視著血泊里的倒影,半晌沒有動作。
“辛?”
“我在聽。”
“我殺了我的親祖父,卻沒有想象中悲痛。”布雷納寧放下手中的冠冕,“這與他堅持謀害我的性命不無關系。但他仍是我的血親,愛護過我。哪怕他傷透了我的心,我也想過饒他一命。可那樣不對。”
“你有理由這么做,伯寧。”傭兵回答。
布雷納寧轉過身。這時候,他才真正在面對辛時覺得自己是年長的一方。“不。理由不是借口。我不能這么做。是的,若我一時心軟,人們就會肆意踐踏底線。”他踢開腳邊的玻璃片。“我都不該給他魔藥。知道嗎?我感受到了他死前的恐懼。那一刻他真的后悔了。噢,我忘了你不是……但那不重要。我覺得你能理解。”
“我理解。”辛輕聲回應。
在認識這傭兵前,伯寧根本不相信同胞之外的人能與自己感同身受。他沉默片刻。“邪龍的故事,在你們那邊是什么樣的?”
“和大多數地方沒差別。黃昏之幕打開了地獄之門,里面飛出邪龍和祂的惡魔大軍。”辛告訴他,“黃昏之幕的首領奈笛婭,她的故國曾是我的家鄉。她預感到戰亂的爆發,想要逃離,才誤開了地獄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