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蕓眼里是化不開的憂愁,只能回道“走一步算一步。”
信寄出去后,葉蕓又像之前一樣隔三差五跑去供銷社打聽情況。這一來二去和馬建良熟了,他猜到葉蕓何時會來,就偷偷留了柿餅給她。
葉蕓不肯收,他還追出去塞到她手里,這樣推推搡搡被人瞧著不好看,葉蕓只能道了謝收下。
回家的時候佟明芳瞧見她拿著柿餅,問她哪里來的,葉蕓含糊其辭地說“人家給的。”
佟明芳轉頭見著白聞賦就在他面前念叨“也不知道什么人送了葉蕓一袋柿餅,問她還不肯說。”
白聞賦覷了她一眼,低頭咬住煙嘴。
隔壁春娣的堂妹結婚來請她去吃酒,春娣火急火燎地找來白家。原因是她褲子前幾天被勾壞了,本來縫幾針或打個補丁也能穿,但說起來她這個城里的堂姐去吃酒還穿條破褲子忒丟人,于是春娣東湊西借來布票,臨時買了一塊布。然而找到張裁縫,張裁縫最近腰疼得直不起來,手頭的活都排著隊,說做好最快也得下個禮拜。
下個禮拜根本趕不上堂妹結婚,春娣便想到了葉蕓。跑來白家找佟明芳說清緣由,佟明芳趕緊喊葉蕓來看看能不能趕制出來。
葉蕓算算時間,熬兩夜應該也沒問題,便答應幫忙。本來倒不是什么大事,結果褲子做到一半,那天葉蕓從水房出來,正好有人沒輕沒重地推了門,她用手擋了下,右手被門板夾得生疼,再回來拿針,手就不太利索了。
眼看離春娣堂妹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葉蕓干脆拿著布料跑去了裁縫店,想借張裁縫的縫紉機來縫線。
張裁縫同意了,不過她可沒時間教葉蕓,讓葉蕓自己看著辦,別把機子弄壞了。
葉蕓在裁縫店坐了半日,不聲不響在一邊觀察,不多嘴,也不打擾張裁縫做事,還不時幫她遞把剪子,繞個線,很會看眼色。
中午張裁縫照例要休息一會,葉蕓便拿著布料坐在了縫紉機前。
等張裁縫一覺睡醒,葉蕓已經能上手了,張裁縫就站邊上看了會,發現這丫頭學起東西來快得很,活做得也細,后來張裁縫便也提點了她幾句,告訴她怎么縫褲型更貼合。
葉蕓領悟能力強,張裁縫一說她就通。有了縫紉機,速度就快多了,張裁縫趕活,她也跟著趕制褲子,終于在天黑后把春娣的褲子做出來了。
葉蕓本來準備道聲謝回家,轉頭瞧見張裁縫捶著后腰不太舒服的樣子,便沒走,留下來幫張裁縫忙到關門。
張裁縫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前,但手藝沒得說,附近的人都喜歡找她做衣裳,客人多活就多,時常力不從心。
以前她也跟葉蕓一樣,手腳麻利,做事穩當,在葉蕓身上張裁縫倒是瞧見了她年輕時的影子。
關店門的時候,葉蕓幫忙拿鉤子把門鉤上,張裁縫在一旁盯著她的衣裳,問她“你身上穿的是自己做的”
面對老師傅的打量,葉蕓到底還是怕露怯,羞澀地說“第一次這樣縫。”
張裁縫盯著綿密的針腳,眉眼慈祥地說“手很穩。”
葉蕓同她道別后,張裁縫拐進另一條巷子,葉蕓卻遲遲沒有離開,望著張裁縫的背影,忽然有股沖動,脫口而出“我明天能來幫忙嗎”
張裁縫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稀疏的月光照著她佝僂的背,瞇眼笑道“我可給不了你多少工錢。”
葉蕓的眉眼舒展開來,臉上有了笑。
張裁縫同意葉蕓過來做學徒,雖然拿不到什么錢,但每天有個奔頭,對葉蕓來說也是高興的。她回家跟佟明芳說,佟明芳一開始還不樂意她跑去裁縫店,后來張裁縫拎了雞蛋登門,佟明芳才松了口。
張裁縫愿意上門為葉蕓解圍,一來是店里的確人手不夠,難得碰上這么勤快伶俐的丫頭;二來她多少了解葉蕓的遭遇,心疼這年輕姑娘。
不過葉蕓剛過去的時候,張裁縫待她還是嚴厲的,有時候故意看她出錯,讓她拆了重縫,磨練她的性子。干這活,性子不沉干不好。葉蕓也沒辜負她,一遍遍拆,一遍遍縫,沒有怨言,反而有時候還能給張裁縫帶來驚喜,縫出新的花樣來。日子就在這綿延的針線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