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見她神情不對,情知有異,倏忽也記起方才在白霧中看到的那一幕幕幻象。
他身負陰陽眼,能看穿陰陽,他在魘鬼針對慕朝游的幻象中看到了他自己。
這或許也能解釋為慕朝游心中害怕時難免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當時也未曾多想。
孰料此刻見慕朝游面色倏忽蒼白下來,望向他的目光如幾個閃爍。
王道容也不由安靜下來,霎時間便什么都明白了。
雖然沒吃過豬肉,但他也見過這世上癡男怨女,也見過其他小娘子望向自己時的愛慕目光。
他知道他皮囊生得好看。
慕朝游對他的好感,他并非全然無知,只是他并無此意。
如果不出意外,他會與顧妙妃結親。若非如此,今日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前來尋人,更不會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安撫她的情緒。
慕朝游對于王道容來說,像是他幼年時那只雀。
她孤苦無依,正好掉落在他的腳邊,于是他將她拾起,豢養她,而她懷有的神仙血對他而言也恰好有著重要的作用。
神仙血太過特殊,為了不影響到自己的圖謀,他將慕朝游牢牢控制在手掌心。
為了能更好地控制她,王道容不是沒用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柔情手段,他想,這或許便是今日她動情的根源,多多少少都是他刻意放縱為之。
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她既對他有意,為何還要豁盡全力去救顧妙妃
自記事起,王道容的感情便極為淡漠,他也不覺有什么可惜之處。王羨總埋怨他不夠親近他。
可王道容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身處亂世感情是一種負累。冷淡的情感能確保他永遠保持理智。
他自小便習慣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而愛是感性,意味著失控。
慕朝游對他產出其他的感情,會很麻煩,不會令他感到欣喜,自滿,只是感到困擾。
慕朝游與他是徹頭徹尾的反例,同行這一年多來,他見她十分熱忱。
王道容清楚記得,逃難路上,他們曾經遇到一對與家人離散的姐弟,在這個人人自顧不暇的環境之下,她仍能施以援手,抱著姐弟去尋找他們的父母。
她的身上有種近乎于天真的赤誠。
王道容眼睫微微閃動著,不覺得觸動,只覺得奇怪。
他不太能夠理解這種感情,像是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冷淡而抽離。
其實白霧第一次彌漫時他就看到了慕朝游。
白霧涌起時,王道容便情知不對。
他自幼隨許沖學習吐納調息之法。修道之人法煉不專,常有諸魔來試,見諸幻象。他抱元守一,未幾功夫,便見眼前萬物清明。
自然也看到了慕朝游。
他親眼見她被幻景所惑,對他的呼喚置若罔聞,如行尸走肉般消失在白霧之中。
王道容沒有追上前。
他只是在思考。
首先,他可以借慕朝游的行蹤探明魘鬼的蹤跡。
其次,神仙血是極為不穩定的因素,如今他藥幾近煉成,是放任這個不穩定的因素繼續存在,還是借刀殺人一勞永逸
直到顧妙妃逃出求援。
王道容去救慕朝游的時候心中也未曾多想,救她或者不救兩種感情在他心里都很淡漠,僅僅只是心念一動,他便作出了選擇。
可是當看到慕朝游渾身是血,閉目躺在地上,眼皮下流出恐懼的眼淚時,王道容才有了點兒鮮明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