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其實并未打算與慕朝游相認。
會很麻煩。
他一向都怕麻煩,就劉儉這個八卦的性子,到時候必定要纏著他問東問西。
在慕朝游到來時,他心中那股不適之感終于到達頂峰。
王道容終于確信,是因慕朝游而起。
王道容話音方落,這一瞬間,劉儉怔住了。
就連謝蘅也輕輕揚起眉梢,帶著幾分訝異。劉儉則探究般地多看了王道容一眼,很快,目光又落到了慕朝游身上。
他是真沒想到王道容會同意。
這女郎長得雖然漂亮,但應該也不至于好看到這個地步啊
慕朝游也愣住了,忍不住又多看了王道容一眼。
少年容色平和,體態高潔,說不清的雍容華貴,一副與她不熟的模樣。
酒肆里人多眼雜,慕朝游本來也沒打算跟他相認。秉承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她便彎著脖頸,膝行到他身側替他奉茶。
孰料,劉儉又不肯放過了“奉什么茶,奉酒”
慕朝游正用茶碾子緩緩將茶餅碾碎成粉,聞言露出遲疑之色望向王道容。
王道容忽道“請娘子奉茶。”語氣恭謹而客氣。
劉儉“奉酒”
王道容抬眸。
劉儉一揮塵尾,像是覺得有趣,又混不吝地笑起來,“奉酒奉酒,我說奉酒就奉酒。王芳之,就當是這位美人一個面子,也給我一個面子,你若不喝我可就殺了她啦”
慕朝游大腦嗡地一聲,簡直是飛來橫禍。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些荒唐的世家子是完全能做出這些事的。
她情不自禁又多看了王道容一眼。
少年卻壓根沒看她,壓著眉睫,無不平靜淡漠地固執己見“奉茶。”
她的性命在此刻系于他一念之間。
他的語氣平緩,卻似乎根本沒將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不管王道容是怎么想的,慕朝游是不想被當這兩個人之間的拉扯工具了。
將茶碾子一擱,慕朝游干脆雙手交疊,俯身覆額貼地,坦蕩蕩行禮認慫。
“你大可不必以大將軍舊事激他。”一道好聽的嗓音響起。
謝蘅終于開了口,這個美好若婦人的少年委實看不下去了,微微嘆了口氣,輕聲呵止住了劉儉,“你若把他逼急了我看你到時候怎么下得來臺。”
王道容白皙的臉兒浸潤在濛濛的日光下,語氣很清淡柔和的,續說“便是你今日把人都殺盡了,容也恕難從命。”
這說的其實是王道容伯父,大將軍王仲昔年間一樁舊事。
當初王仲做客府上,始終不肯飲酒,主人見狀便連殺了三名婢女。
王弘看不過眼。
而王仲卻依然不改其色,對堂弟王弘說“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
劉儉未必是真想殺人,不過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王道容對那女郎似乎有意,他覺得稀奇,這才拿她做了筏子打趣幾分。但王道容語氣輕輕淺淺,溫溫和和,女郎一命在他眼里似乎也不過芥子塵埃。王道容生性聰穎,頗得王仲喜愛,雖不及王仲殘忍恣睢,卻也冷淡薄情如出一轍。
的的確確是黃河百丈冰不如王郎心了。
王道容的反應讓劉儉啞口無言,他自己卻先軟下心來,搖搖頭說“你們王家的人,倒是一個賽一個的心狠。”
劉儉不再折騰。
謝蘅看了一眼慕朝游,催促說,“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為郎君奉茶”
他們三言兩語,閑話家常般的話語漂浮在她的頭頂,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們的逶迤的袍腳,雪白的襪和一雙雙木屐,屐齒踏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