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日一晃,就過去了半年。
在這半年之內,皇帝已經愈來愈清晰地表示出他打算收養永王李敘的意圖。
長年體弱無子的皇帝收養宗室子的意圖為何,想必沒有人會猜不到。
也因此,韞王李稚的動作愈來愈大,也愈來愈頻繁了。
禹都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到了這個時候,高韶歡似乎更加忙碌了,忙得簡直終日不見蹤影。
他的任務,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由一開始的“單純想要替永王跑跑腿,換取他赦免我大哥”,變成了現在真正地替永王四處奔忙。
他當然還是想要用這些功勞去換回他大哥。可他現在已經不能只盯著他大哥一個人的線索了。他負責的事情愈來愈多,沒有人認為一位十七歲的少年擔負著這些任務有什么問題;畢竟在永王的麾下,他雖然不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但他毫無疑問是武功最高的,況且劍南高家的人脈也不差。
而在此期間,他的大哥,再也沒有出現在謝琇的眼前。哪怕一次都沒有。
偶爾在她經過某個地方的時候,在她獨自一人、附近也無人注意到的時候,依然會有一樣小玩意兒倏然從什么地方疾速飛過來,準確地擊中她,落入她的懷中,或墜落在她的腳下。
那樣小玩意兒可以是一顆用來傳達信息的銅丸,可以是一個街頭小攤上買來的小小彩球,也可以是一個從成衣鋪里買來的、最普通的荷包。
打開荷包或拆開彩球和銅丸,里面有時候會放一張疊得小小的手繪圖畫,畫上有時候是一樹瓊花,有時候是一片竹林,有時候是一盤桃花酥或其它他們曾經一起吃過的點心,還有一次居然就是一只在地上打滾的食鐵獸
他從不給她再多寫一個字,但他偶爾會用這種畫畫的方式,讓她知道他還好好的,還在時刻關注著她。可是每當她想要循線去追尋他的下落時,卻總是一片空白。
她也不能真的發起狠來,掘地三尺地去找他。那樣大張旗鼓的動靜,很有可能驚動韞王或他手下的什么疑心病重的幕僚,從而給高韶瑛帶來麻煩。
這種單方面的斷線令她更加焦慮。在她平靜的表象之下,翻滾著逐漸升騰的、熾烈的巖漿與火焰。她心里明白,那道她苦苦抑制的火焰一旦躥升起來,沖破限制,就將把她燒灼得理智全無;連同整個世界,都一道四分五裂。
她開始和高韶歡一樣,利用自己在武學方面的優勢,去做一些什么。她甚至有一次在城外的某處山道上,帶人搶劫了范隨玉率人押送的一批貨物。
果然如她所料,高韶瑛的內力不足以支撐這種長途押運,負責押送貨物的是范隨玉和其他幾個好手。只要高韶瑛不出現,謝琇發揮得兇殘起來也就毫無心理負擔;那一夜她愈戰愈勇,最后差點把范隨玉一劍刺個透明窟窿。
當然,那次搶掠也獲得了勝利。
后來有一天,她走在一條小巷中,突然被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銅丸砸中了肩膀。
銅丸滴溜溜滾落到地上,被她俯身一把抄起。打開來看時,里面疊得小小的紙上,畫著一只張牙舞爪的食鐵獸。
畫中的那只食鐵獸目露兇光,圓滾滾的身軀上套著江湖人士最常見的一襲勁裝,頭頂豎起的兩只圓圓的耳朵上各綁了一根紅色的絲帶,仿若少女俏麗雙鬟上綁著的發帶;它的右爪里高擎著一柄劍,嗷嗷叫著,就活像是要大殺四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