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不完全是因為她假裝無視了他那句試探的詩,也是因為這蘊含著他良好愿望的玉佩,同樣令他失望吧
謝琇握住這枚螭虎噬鬼的玉佩,望向亭外。
園中空無一人。都瑾早已離去。
此時真正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刻,橙紅色的夕陽掛在天際,為園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不真切的暖色。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
在都瑾眼中,這般庭院,如今又是何種景色呢
飄滿整座庭院與宅邸的笑聲沒了,人聲也沒了;甚至是來來往往的腳步聲,閑暇時分的笑語聲,三餐時分一勺食材下鍋爆起的油香,被來來回回的仆婢們端上桌的冒著熱氣的佳肴,在他于亭中撫琴時站在一旁、時刻關切他的需要的忠仆,在他依舊手不釋卷時關切地教誨他的祖父
屬于他“過去”的某一部分,永遠地消逝了。
也因此,他的性格變得像如今這樣,愈發難以捉摸了吧。
她曾經以為他是個病弱之人,后來又覺得他是個被這一身病弱之軀拖累了的、世間極其聰明之人。
然后到了那天的河畔,她又覺得他是個果決之人,一旦看到對手的破綻或自己能夠達成目的的捷徑,即使暫時利用一下自己所具有的優勢,也會果斷地采取行動。
那個時候,他總給人以一種“此身病弱,時不我與”之感,于是任何他想要達到的目標,他都必須立刻就去施行。
這樣的一個大少爺,倒是真的有了幾分日后應當會成長為一個世家的掌家之主的風范。
他心計百出,甚至連自身的美貌和病弱,也能一道利用來作為武器,討伐得對手丟盔卸甲、一再讓步。
他懂得什么時候應該表露出怎樣的情緒和風度,初見時的溫潤親和,誘導著她主動上了他的賊船不,馬車;深夜里迎接魯莽出門、卻負傷歸來的弟弟時,他在夜色里體不勝衣,又無法遏制地流露出一絲對弟弟總是在闖禍的無奈、惱怒與怨毒;然后是河畔,他躲藏在病弱之軀的遮掩之下,仿佛有了最堂堂正正的理由主動去接近她,由她照顧,讓她關心
謝琇出神地想著,沒注意到自己的五指愈捏愈緊,最后右手緊握成拳,將那枚虎噬惡鬼玉佩攥在掌心。
她忽而“哧”地一笑,似有所悟。
多明顯啊,為什么她一開始沒有想到呢
無論之前他有多么得寸進尺,那一切都能夠完完全全地遮掩在他的“病弱”之下。
沒有人會拒絕一位病弱佳公子,尤其是當他的病弱還是由于他孝事長輩、友愛兄弟的善行所帶來的。他的遭遇,增強了他形象的光輝之處,令別人對他的同情和關切,不由自主地就會被放大許多
所以那個時候,他安全地躲在病弱之軀的掩飾之下,索求著她的讓步和厚待,而她竟然也覺得這種愿望是可以被滿足的。
另一方面,在他看來,他并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愿望,因此他的顏面得到了顧及,即使她婉言謝絕,也只是因為他的咳嗽令她無所適從了;并不是因為其它原因,并不是因為她想要拒絕他這個人
但是今天,毫無疑問地,他產生了一點錯誤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救援來得太過詩情畫意了一點,或許是因為后來的氣氛太奇妙了一點,畢竟就連她現在回想起他盤膝撫琴的樣子,腦海里都不由得浮現出幾句不太知名的古詩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知音識曲,善為樂方。”
所以,他感覺他可以稍微用直白一點的話語,把他的意圖表現出來了,是吧
然而,她卻表現出一副魯鈍不堪的模樣,裝作沒聽懂他的暗示,演技還尤其拙劣,讓他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裝傻,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沒有給他回應
因此,大少爺顏面大失,惱羞成怒。
還把他的玉佩都磕碰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