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慶幸自己現在還沒坐到桌子邊上去開始吃,不然的話一定會驚掉筷子
她愕然道“你你那時候,還記得我沒有吃飯”
假如她沒有記錯的話,那個時候他面色雪白、唇角染血,整個人單薄得如同一張快要化在風中的白紙那般就那樣的狀況之下,他還有空暇關心她有沒有餓肚子
都瑾依然靠著床頭半坐著,但此刻在屋內燭火的映照之下,他的臉色似乎稍微好了一點兒,那蒼白的容顏上仿佛泛起一層暖色的光,像是燈下的瓷偶,胎薄釉潤,那層光好似能夠從他俊美的容顏上透過去,一直映照到床內的隔板上。
察覺到她驚訝的視線,他朝著她揚了揚眉以作回應。那種神情里所顯現出來的瀟灑姿態,與他此刻蒼白破敗的身軀看起來竟然有些不甚相稱。
“咳”他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啞聲低笑道“不不客氣。”
謝琇“”
還有心情說笑我看你今晚狀況還好,可能死不了了
看著她一臉啞然無語的神色,不知為何,都瑾唇邊的那一絲笑意擴大了一些。
他朝著小廝問心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問心先出去。等到問心退下之后,他才又輕咳著對謝琇說道
“咳,先先用膳吧,咳咳”
謝琇實在看不得他現在這副說一句話要中斷至少三次的狀態,忍不住先從桌上的茶壺中替他倒了一杯熱水,吹了吹,等到溫度差不多的時候,端過去遞給他。
都瑾顯而易見地驚訝了一下。他靠著床頭半坐著,看到她把杯子小心翼翼地遞過來的時候,也只是朝著她揚了揚眉這一次他這個動作表示的意思很明顯,是“為什么”。
謝琇也覺得自己眼下這種舉動有點鋼鐵直女,但她的確是不通醫術,如今都瑾的狀況又不需要化開那一丸急救丹藥服下去;那么他喉嚨發癢、一直咳嗽,還能有什么辦法暫時緩解一下
“呃,這”她尷尬了一下,最后木著臉說道“多喝熱水。”
都瑾一怔。
謝天謝地他是個古人,不懂現世里大家熟悉的這個梗
“咳好。”幸而都瑾十分乖覺,沒再讓她尷尬地僵在這里,就顫巍巍地用手撐著床板,向著她的方向歪側過身來,就著她的手,要去喝杯中的水。
謝琇
呃這她上一次動手喂食,還是在之前的某個炮灰小世界里扮演惡形惡狀的黑月光,左手五指用力一捏小白花女主的下巴,右手就勢就把一碗毒藥灌了下去
當然,她當時有心放水,手多抖了幾下,再加上小白花女主抖得整個人都坐不直,一碗藥倒是灑出來多半碗,沿著小白花女主的下巴往下流,淌得她白衣的前襟臟了一大片。
可是,這不就是當前狀況的復刻
穿著白衣、病弱不堪的小白花男主,現在就活像是一只病入膏肓、飛不起來的白鶴那樣,抖抖索索地,滿面信任地,還要湊到她這內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危險人類的面前,就著她的手去喝水
幸好她現在扮演的不是什么惡形惡狀黑月光,手里拿著的也不是什么追魂索命的毒藥
謝琇默默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為了自己不專業的一瞬間串戲而抱歉了一霎那。
可都瑾卻并不知道她這一番心理活動。他的那只手因為又病又虛弱之故,并不能很好地撐穩自己向著她的方向傾側過去的身軀,于是他整個人都在抖抖顫顫著,好像下一刻就要手臂一軟,一頭撞進她懷里去了。
謝琇“”
她不得不單手拿穩那只杯子,另一只手繞過都瑾的肩頭,替他撐穩身體的重心,又把杯子湊到他唇邊。
“你你小心些。”她干巴巴地提醒了一句。
都瑾低垂著頭,她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他仿佛是在無聲地笑,因為一股溫熱的氣息猛地就撲到了她的手上,似乎在她指間繚繞不去。
謝琇真慶幸自己定力深厚,否則的話一定會脫手把杯子丟出去
可是他們兩人,一個不太會“正常方式的喂食”,一個又病又弱、控制不好自己身軀的重心,配合得并不算默契。
都瑾或許是為了一鼓作氣把杯中的水喝下去,他忽而伸出另外那只不需要支撐自己身軀的手,握住了謝琇拿水杯的那只手。
他的手指冰冷,顯見是氣血虛到了極致;可是他的手指墊在杯底,將杯子與她的手都一道握入他的手中。水杯溫熱,她的手亦是溫熱的,好像很快就傳染了他,讓他冰涼的手指也有了幾分溫度。
他的身軀依然如同被夜風吹動的窗紙那般,仿若發出簌簌的聲音,顫抖著,渾身虛弱發冷,只有唇齒間還帶著一點點熱意,就那么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接近她的指尖;爾后,他的嘴唇終于碰到了杯緣,于是他猛地收緊五指,連著她的手一道,將杯子仰了起來,就勢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