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因為陌生和歲月而生出的隔閡,仿佛隨著這種點滴的小事,也在一點一滴地縮小,然后消失。
盛應弦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紀折梅似乎沒有花很多工夫、也沒有走半點彎路,就這么十分自然地融入了盛府。
其實在他離家求學時,他的父親已經是京官,也帶走了他的兩位哥哥。那時候他的母親身體不好,留在氣候更為溫潤的江北老家療養,他作為幼子,也才留在了江北盛家村。
后來母親過世,他離家求學,迄今已近十年。
而紀折梅就這么輕輕松松似的一步跨越了這十年的隔閡與陌生,在這府邸里扎下根來,就仿佛她天生就應當留在這里生活似的。
她雖然只是盛家村里父親早逝、母親孤兒寡母拉扯著她,后又身故的小小孤女,并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世,但她自從進入盛府之后,從來沒有顯示出半點自卑、不安、虛張聲勢、不知所措。
對于自己不知道的事,她就溫和地笑著坦承自己的確不懂,然后詳細詢問應當如何處理;對于自己不應該越俎代庖的事務,她就態度十分平常地后退一步,讓老管家直接稟報盛府里真正的幾位主子。
她既不認為自己不被信任,也并不認為自己不配來到這里。讓她處理府中瑣事,她就端端正正接過這一攤事務,然后秉公處置;但在這之前,當她乍然出現,他有些不知如何安排她之時,她就安安分分當個識相又體貼的客人,絕對不會因為身上還背著那個“六郎的未婚妻”的頭銜,就在這府中頤指氣使,提前行使自己少奶奶的權力。
他想得抿起了唇,面露深思之色。
因為這讓他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紀折梅,若是身為男子的話,還真是他應該會頂頂賞識并重用的那種人才類型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紀折梅時,目光之中就帶上了一抹復雜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他第一次正視到了她的才華,才格外對她如今的處境感到遺憾吧。
謝琇自然也接收到了盛應弦那兩道略顯復雜的目光。而她原本就全神貫注于不動聲色地捕捉盛應弦的細微神態變化,從中分析出他的情緒變動,自然不會錯過這樣明顯的信號。
怎么作為小師妹的對照組,她終于獲得了盛指揮使的一些正面肯定
謝琇心想,“紀折梅”這個角色的原設定里就是只會幾招花拳繡腿,武力值甚至不如小師妹,殊為可氣若是沒有這種設定,她再顯示一下自己的武功造詣,說不定早就憑本事打入云川衛了
只可惜她現在只是個弱女子,說不得只能智取。
正巧小師妹也整理好了措辭,一樣樣詳細道來;謝琇就在旁邊展開筆墨紙張,將宋槿月所敘述的所有細節都記錄了下來。
盛應弦聽得十分認真,詢問得也十分仔細。他不僅問了那位闊少的外形與性格特征,還問了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以及他那幾位助紂為虐的高手護衛的特征。
問到最后,竟然連當初關押宋槿月與另外那名美貌小娘子的地方,都一一詢問清楚了。
當宋槿月終于搖著頭,表示自己已經把所有記起來的都說了之后,盛應弦剛剛轉過臉來,旁邊就遞過來一疊寫滿字的紙張。
他微微愣了一下,目光在那一筆略顯潦草、但仍見風骨的秀麗字體上滑過,沿著那只拿著紙的手,一路向上,直至落到了那個人的臉上。
紀折梅微微側著頭,當視線對上了他的目光之后,還把手中記滿的字紙往前又遞了一遞,微微揚起眉,就好像很驚訝他為什么還不接過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