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把消息同時傳報給盛應弦和她兩個人,一定是盛應弦先出去,這簡直想都不用想
謝琇急躁起來,手中的裙帶直接打了個死扣,腳下一趿鞋子,就跳下地去,風一般地卷到門口。
青棗追之不及,跑了幾步,又記起來什么,回身順手在墻根立著的大衣架子上抓了一件薄披風,剛想抬頭喊清晨外邊天寒,姑娘披件衣服,一抬眼就發現紀姑娘已經快要穿過這座小院子,跑到院門上了。
青棗跺了跺腳,暗叫不好,如今已是夏末時節,朝晨的天光里已經帶了點兒清寒之意。而紀姑娘竟然就那么穿著一件單薄的衫裙,好似完全不怕冷似的,頭發也只是松松地挽著,只靠一根綢帶和一根梅花簪勉強挽住滿頭如云的烏發,就這樣一路沖了出去
跑啊,跑。
謝琇好像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倉促,也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快過。
衣袖在清晨里鼓滿了風,如同生出了兩翼,要飄到天上去;沒綰結實的頭發在腦后一顛一顛的,仿佛隨時有乍然松開來披滿肩背的危機。清晨的風是微寒的,撲在臉上,涼意刺痛眼底和鼻腔,弄得那兩處地方都一陣發酸。胸腔里氣息漸短,一口氣好像馬上就要倒不上來,就像是昨天的這個時候,在盛六郎的書房里,他們像兩個慌張又新奇的小孩子,笨拙地交換親吻的時候一樣,呼吸急促,心情緊張,胸口緊繃得發痛。
謝琇提著裙擺,一陣風似的卷到了大門上。
盛侍郎府的大門還開著,但門口空蕩蕩的,遠遠看去,已經沒有了什么人影。
只有門房,塌著腰,弓著背,嘆息著,要從門內將那兩扇大門重新推得合上。
謝琇爆出一聲大喊“且慢”
門房嚇了一跳,轉過頭來,一看來人是她,關門的動作馬上就停了,反而還替她再把大門拉開一點兒,顫聲道“姑娘,快六少爺許是還沒走遠”
謝琇風一般地卷過他的身邊,徑直悶頭沖出了大門。
她一步邁過高高的門檻,抬頭一望,才看到在門外那條巷子里,一行人正往東邊的方向走著,離侍郎府大門已經有數丈開外了。
那些人簇擁著兩匹馬,一匹馬上是個她不認識的青年背影,穿著官服,腰間懸著刀。而另一匹馬上,卻正是她努力奔跑了這么久想要追趕的人。
謝琇扶著門框,感覺心臟那一瞬間幾乎要跳出胸口,奔跑多時帶來的氣息緊促,讓她有一霎無法出聲。
她微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幾息之后,她仿佛終于在胸膛里蘊起了一點氣力,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放開嗓子,大聲地、用力地喊道
“六郎”
當著那些陌生差役的面,她是不能以“弦哥”這樣親近的稱呼喊他的。可是還能有什么別的稱呼可以使用嗎,她又不是他妹妹,何必叫他“六哥”她更不是他的夫人,以如今未婚的身份,叫“郎君”也不合適。
因此,瞬息之間,千回百轉,最后只得這樣一聲。
遠處那匹高頭大馬上的人很顯然聽到了她這近乎破音的一聲,他身軀一震,猛然勒停了馬,在馬背上半轉過身來。
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但謝琇已然看清了,那個人的確是盛應弦。
他看到是她追了出來,身軀微微一頓,轉過頭去,向旁邊馬上的那名青年說了幾句話,那人倒是通情達理地點了點頭,向著兩旁的差役說了句什么,那些原本包圍著盛應弦的差役隨即向兩旁讓開。盛應弦撥轉馬頭,向著侍郎府的方向走了回來。
馬蹄噠噠,每一聲都仿佛叩擊在人的心上。
謝琇不由自主地離開了門邊,邁下侍郎府門前的臺階,朝著盛應弦所騎的那匹馬迎了上去。
盛應弦并沒有騎馬走出多遠,在距離她還有兩三丈開外的地方,他就涌身下了馬,朝著她疾步走來。
謝琇也愈走愈快,愈走愈快最后兩步簡直是用跑的。
他們在巷子正中相遇,但一時間卻相顧無言。
或許是因為今日也不上朝,盛應弦并沒有穿那襲緋紅官袍,而是穿著一件靛藍色外袍,配著雪白的襟口,雪白的腰帶,益發顯得器宇軒昂,磊落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