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槿月臉上猛然涌起一陣又羞又惱的潮熱,怒聲道“家父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又有何錯家父情知自己來日無多,便竭力為我籌措即使有的措辭急迫了一些,也并無他意,只是出于對師兄的全然信任,臨終托孤而已”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紀折梅已經微微露出一點詫異的神色,意味深長地重復了一遍“托孤”,然后驀地一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宋槿月“你你笑什么”
紀折梅笑得仿佛極是歡悅,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竟然一時間笑得停不下來。
她好不容易勉強壓下了那一陣涌出喉頭的笑意,眉眼間卻還有笑的余波,道“托孤托到要將原本的主人家趕出門去宋姑娘,請恕我直言,令尊這不是托孤,這竟然是杜鵑登門,鳩占鵲巢哩”
宋槿月
她再也忍不下紀折梅這一波接一波看似客客氣氣、實則嘲諷入骨的話語,猛然拍案而起。
“你你也不必在此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她提高聲音喊道。
“我我不在這里呆了但我是不會把陸少俠的事情告訴你的他他那么信任我,我不能不講道義”
紀折梅詫異道“咦,如此說來,六郎沒跟你講過道義嗎所以你現在才能爽快坐視他身陷囹圄,不思搭救”
宋槿月“”
紀折梅雖然自始至終都客客氣氣,措辭禮貌,但身上透出來的那種強大氣場卻咄咄逼人,直把宋槿月迫得近乎無地自容,不由得負氣一擰身,道“你也不必在這里趕盡殺絕若你容不得我,想趁著師兄不在府中之機,把我排擠出去,驅逐出府,你直說就是了若師兄還在這里的話,我我不信你還敢如此行事。你還要在師兄面前做出個賢良貌來,騙取師兄的歡心你你這個兩面三刀之人”
紀折梅聽了她用盡全力才憋出來的長篇大論指控,先是面露訝然之色,繼而垂首想了想,卻是笑了出來。
“兩面三刀”她玩味地重復了一遍宋槿月的結束語,竟然點了點頭,道“即使如此,你待如何”
宋槿月“”
從未見過如此無恥又狠心得理直氣壯之人
而紀折梅尚不肯善罷甘休。
她傾身向前,眉眼彎彎,眼眸的深處卻沒有笑意,而是蘊含著某種暴風雪一般凜冽的事物。
“你又能如何”從她的唇間,一字一句地吐露出誅心之詞。
會心一擊。
宋槿月感到了一陣錐心刺骨般的痛楚。
那種痛楚不僅來自于她火辣辣的臉龐,還來自于被敵人羞辱并傷害了的驕傲和自尊,來自于父親的遺命也無法迫使師兄屈服的挫敗感,來自于被面前這個村姑以勝利者的姿態無情地捅了一刀的脆弱內心。
這個村姑毫不留情地向她表明了一種現實殘酷的,冰冷的現實。
那就是她得以一直留在侍郎府中,都是出于師兄的仁慈,以及這個村姑的憐憫。師兄的偏愛并不是落在她這個從少年時起就一起在山間長大的小師妹身上,而是落在面前這個搶在更早的時間就與師兄結識,完美地把握住了師兄那重視信義的正直之心,牢牢把控住了侍郎府,排除異己、心機深重的村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