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人崇佛,就有人不信佛。他不會以為用一個佛子的頭銜,就能吸引得她主動相幫。
但是謝姑娘的態度實在耐人尋味。
她也如常與他說話交流,如果在斬妖除魔的途中遇上艱險,她也不在意與他打個配合。甚至可以說,在戰斗中,他發現他們幾乎算得上心有靈犀,極為默契。
有一次他們路遇一魔將,那魔將乃是守衛“夙淵”東南部的大魔司蒙的手下,意欲將佛子擒獲,送交給司蒙以討好對方。
“夙淵”乃是此世最深最邪惡之處,傳說世間所有孽緣因果及累世宿怨,皆存于“夙淵”之中,激發出了其中的滔天魔氣;也由此,魔族才應運而生。
然而即使是“夙淵”中生出的種族,魔族也不敢去“夙淵”的中心那就是它的最深之處。傳說那里的魔氣濃到能將魔族都侵蝕殆盡,成為一縷黑煙。
因此魔族亦在“夙淵”的八個角上的安全極限之處立下柱石為碑,公推八位大魔鎮守。只是這八位大魔又往“夙淵”之中擅自推入了多少對手和無辜之人,為“夙淵”里多增添了多少冤魂怨骨,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他們路遇的魔將亦是元嬰期的,但手下帶了無數低等魔兵,可能打著的就是以數量取勝的主意,想要耗盡佛子的靈力與體力,再將佛子帶回。
但是他們沒想到,佛子與那個只有筑基期的年輕姑娘一聯手,居然能發揮出那么大的威力。
在一波一波魔兵永無休止地涌上來的最危急關頭,佛子與那位年輕姑娘竟似毫不介意什么佛門忌諱,也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兩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各負責面前一個半圓范圍內的魔兵,竟然進退有道、配合無間。
最后,當佛子一記大金剛印當頭罩下,虛空中怒目金剛幻影隱現,將那魔將徑直擊倒在地、口吐鮮血,不得擺脫的時候,在那魔將的怒罵聲里,佛子終于發現了一件事
他的胸中,在此刻力戰之后的精疲力竭里,竟然涌現出了一股扭曲又暢快的,得意之情。
那種感覺非常奇怪,似是爽快、又似是愉悅,帶著一絲絲本不應如此的罪惡感和自責感,但卻又仿佛一瞬間就將胸腔之中累積了無數日月的憤懣、自抑、黑暗與氣悶,都暢快淋漓地揮發了出去,隨著那漸漸消散在空氣之中的怒目金剛幻影,化作一股扭曲的,快意。
他當時下意識望了一眼她,問道“此魔要如何安排”
結果她只是一邊用手背擦去已經從鬢角流到下頜上的汗滴,一邊向天翻了個白眼,道“你抓住的,你來決定。”
然后,她好像都懶得再關切一下他究竟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他所作出的決定又是否合乎于他“佛子”的這個身份,就邁開腳步走到了一邊去,一下子就坐在一棵在剛剛的戰斗之中倒下的大樹的樹干上,伸直了雙腳,嘟嘟噥噥地說道“真是累死我了我為什么要跟著打這么一場那些魔族又不是來抓我的我今天可虧死了”。
佛子站在原處,凝神望著壓根不曾再往他這邊多看一眼的年輕姑娘,忽而單手立掌,垂下視線。
他記得自己的唇角不知為何突然輕輕翹了起來。
然后,他道“阿彌陀佛。”
大金剛印最后的幻影落下,那個魔將灰飛煙滅。
可是那位謝姑娘,就好像沒有聽到魔將最后發出的慘嚎聲一樣,只是坐在那棵倒伏的樹干上,不耐煩似的整理著亂七八糟的頭發。
佛子正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忽然感到袍袖一緊。
他轉頭望去,是剛才那名小販。
“公子,您忘了拿您買的頭飾”在夜間街道上的燈火照耀下,小販那平凡的面目上堆滿笑容,好像泛著一層紅光似的。
佛子的視線從小販的臉上移開,落到他伸過來的手上。
一只再簡單不過的、小小的粗布袋子,封口被繩子束緊。
他看著那只小小的布袋,并沒有立刻伸手接過。
“既然她不要了,那就”他正欲拒絕。
但小販已經強行把那只小小的布袋往他手中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