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兩個白發宮女佝僂著腰從宮道上穿過。
沒一陣,掖庭外忽然喧囂了起來,幾個宦官簇擁著高力士,命人打開掖庭門,將太子的和離表送給了韋氏。
高力士不忍看著面前憔悴的韋氏,心中嘆了一口氣。
這都是什么事情啊。
韋氏拿著和離書的手指攥得發白,她在掖庭待的這段時間日夜憂慮,結果就換來了這個
韋氏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不要暈過去,她抬起頭面色蒼白詢問高力士“高將軍可否告知妾身,我的兄長韋堅如今還好嗎”
李亨如此絕情,她都落得和離的下場,她的兄長情況只會更糟。
高力士輕嘆了一口氣“被貶謫到嶺南為官去了。”
那不就是流放
韋氏的身體搖了搖,不敢再深思她母家的下場。
高力士走后,韋氏看著手中的和離書,抿緊了嘴唇,又抬頭看看四周高高的宮墻,面上露出了無措。
誰還能來救她呢
原本以為的可靠郎君是薄情人,她以為依仗的母家被全家流放,韋氏輕輕蹲下了身子,消瘦的身體一聳一聳顫抖。
她已經做了太子妃該做的所有事情,也做了韋家的女兒該做的所有事情。
可太子是個廢物,韋家壓錯了寶。
她從小就被父母教導不要像她的堂姑母一樣跋扈,她總是聽父親念叨堂祖母教壞了姑母
“你堂姑母被教壞了,好好的皇后不當非要胡鬧,鬧出那樣大的亂子,害得你堂祖母一脈死得死,遭流放的遭流放,家破人亡。咱家養女郎可不能再重蹈覆轍。”
于是她學操持家務,學打理內外,學做一個賢惠的正妻,再然后她便嫁給了忠王。在嫁給忠王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忠王長什么樣子,可她還是嫁了。
后來忠王成了太子,她就成了太子妃。太子妃是太子的盟友,從太宗皇帝時候就是如此,太宗皇帝和長孫皇后、高宗和武后、中宗和韋后所以韋氏以為她與李亨也會如此,夫妻、盟友,休戚與共,生死同舟。
直到李亨登基成為皇帝,到了那時候她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孩子當太子與李亨產生矛盾。在那之前,她需要當好一個賢惠的太子妃,需要之時也要為李亨拉攏朝臣、打理后宅,畢竟她與李亨的目標都是李亨能順利繼位。
可李亨拋棄了她。
韋氏抱著膝蓋發愣,她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她的堂姑母是韋后,在中宗死后發起了韋后之禍,最后政變失敗,她那一脈的韋家族人都被罷官流放了。
可她什么都沒做,為何也落到了母家全族被流放的地步
也不對,韋氏用力將薄薄的一紙和離書攥成一個小團,死死握在手心,眼中滿是不甘心和恨意。
韋后是皇后,可她非但不是皇后,甚至如今連太子妃也不是了。
她遠不如她的堂姑母,賢惠一點用都沒有。若是再重來一次,她寧可死在政變之中,也好過替李亨扛了罪,反倒被他拋棄在掖庭之中強啊。
太子府中,得知李亨與韋妃和離的李明錦如遭雷劈,她發瘋一樣沖進議事廳。
“你為什么要跟我娘和離你說過你會救她”李明錦胸口劇烈起伏著,雙目赤紅,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依然努力維持著平靜。
她還想勸李亨顧念一些舊情,好歹、好歹保住她娘的命。李明錦不敢想失去了太子妃身份后她阿娘還能不能活著走出大明宮。
她怕再也見不到她的娘。
正在商議事情的李亨與李俶齊齊扭頭看向沖進來大吵大鬧的李明錦,李亨撇過了眼神,他不敢去看李明錦那雙憤怒的眼睛。
“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李亨僵硬道。
“可你說過你會救她。”李明錦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哭腔。
到底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想讓自己平靜,可那是養她長大的娘親,她根本平靜不了。
“圣人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反抗是圣人將她囚禁在掖庭中我怎么救她”李亨說出了他這些天早已經將他自己說服了的理由。
李明錦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墜,她哭訴著,字字錐心泣血“那是你的正妻啊,阿娘她嫁給你十四年了,她給你生兒育女最起碼你該試一試,而不是在這廳中端坐著”
李亨的表情痛苦又難看,李明錦的指責像是一只手一樣剝開了他內心那層正大光明的外殼,他的卑劣和懦弱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