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姜宅中來了新的門客,名為豫衡,是位小說家。
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稗官是先周朝的一種小官,專門負責給君王搜集街談巷語,道聽途說,以供省覽。因為地位低微,又沒有獨屬于自己學派的救世理論,向來為世人所不恥。
姜珂卻不這么認為,小說家之流,常年游走于各國街巷里閭之間,搜集到的情報簡直多到無法想象,相當于后世的營銷號。
都是人才。
然而,豫橫卻是個特例,他的祖先并不是朝中稗官,而是一位刺客。
還是一位和荊軻同在一本刺客列傳中的刺客,叫做豫讓。
豫讓的名聲趕不上荊軻,并不是因為他實力不如人,而是他刺殺的對象知名度遠遠比不上秦始皇。
春秋末年,晉國公族勢力衰微,權利都掌握在六位氏族手中,豫讓先后侍奉過范氏和中行氏,后來這倆家都被滅了,于是他就去做了智氏的家臣。
智氏的家祖智伯特別尊重寵幸豫讓,把他當做自己的心腹看待。
后來智氏也被韓趙魏三家聯手給滅掉了。
因為趙家是滅智的主謀,豫讓認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智伯是他的知己,所以他愿意為賞識自己的智伯獻出生命,去刺殺趙家的家主趙襄子。
他幾次三番想要刺殺趙襄子,皆未果。
后來干脆用漆涂身,使自己的皮膚紅腫流膿,像是生了賴瘡,又生吞炭火,弄啞嗓音,再改變身形到豫讓親人都認不出他的地步,抱著必死的決心再一次去刺殺了趙襄子。
不出所料,又失敗了。
趙襄子非常贊美他的義氣,于是脫下自己的衣袍送給他。豫讓將衣袍當做趙襄子,用匕首刺了幾下,也算是完成他當初說要替智伯報仇的心愿了。
豫讓心愿已了,干脆仰天長嘆,直接將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臟,自殺了。
作為豫
讓的后人,豫橫這些年來一只隱姓埋名,沒敢暴露自己的真是身份。
畢竟當初自己老祖宗要報仇的那三家現在都成了王族,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三家的墳頭土都老高了,所以可以使勁夸,想怎么寫就怎么寫,但現在,還是收斂著點好。
豫橫不像李斯那樣有野心,在哪里都能呆,正好灃河距離咸陽門口近,他就來找姜珂了。
屋內其余農家,墨家,醫家等人經過兩年的磨合相處,已經熟識,姜宅內又不像其余貴族府邸那般規矩眾多,只要大家開心就好,因此剛開筵席不久,大家就已經相互推杯換盞,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好不熱鬧。
豫橫剛來,還有點不太習慣。
但姜宅門客都不是什么搞小圈子霸凌別人的人,言語動作之間對他都很熱情。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膏燭之亮朦朦朧朧的,并不是十分明亮,盡管已經命仆婢們多加了十數只膏燭,可效果卻并不理想,光線依然昏黃晦冥,看不太清楚。
其實,凜冬,雪夜,筵席,明燭,這幾樣聚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個十分溫馨的場景。
但豫橫卻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為何諸位桌案之上全部都是粗陶餐具
你既然都招賢納士了,就算是裝也應該裝得一視同仁些吧據說每月大家只有這么一次聚在一起的機會,姜長史既然學習燕昭王禮賢下士,怎么連這每月一次的精致餐具都不舍得給我們用
殿內燈光影影綽綽,姜珂坐在主位,和往常不同,這次她的位置前放置一臺由彩漆所繪的錯金銀虎噬鹿屏風,兩邊還落下了輕薄的帷布,借著昏暗的燭光,只能看清她在帷布上的影子。
豫橫心里猜想,莫不是這姜長史的飯菜餐具和我們有差異
他詢問自己身旁的許存,得到答案,主君平日里從不遮掩,都是明面上和大家一起用飯食的,食物餐具也未曾有過不同。
既然平日里都不遮掩,為何單單今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