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回過頭,跟柳漫漫對視了一眼,看來,一切都跟他們之前猜測的差不多。
可程煜并沒有任何猜中的喜悅,相反,他更加困惑,既然真的是謝彥文做了某種裝置使得鄧景亮昏迷了過去,可后來又發生了什么,鄧景亮竟然活了下來呢?
還是說,整個走廊里的拖痕,以及程煜找到的那根弓弦,其實都只不過是鄧景亮故布疑陣,為的就是讓人覺得是謝彥文先對他下了手,然后他將謝彥文反殺了?
可如果是這樣,為什么鄧景亮剛才卻說并不知道謝彥文現在身在何處呢?這座島就這么大,如果大家齊心合力,很快就能找遍整座島,根本就沒有供鄧景亮藏尸的地方。
將尸體扔進大海就更加不可能了,那太不可控,尸體或許會隨著洋流漂遠,從此以絕后患,但也有可能被海浪沖回到岸上,功敗垂成。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反倒會讓人立刻意識到人是鄧景亮殺的。
尤其是鄧景亮既然已經偽造了現場,他已經有足夠的理由殺死謝彥文,而任何人哪怕明知道那是連篇的謊言,也無法拆穿他。在這種情況下,程煜想不通鄧景亮還有什么必要說什么他不知道謝彥文的下落。
鄧景亮還在繼續說著。
“我當時陷入到一種很奇怪的狀態,我仿佛聽到有人開門,然后走向我。那人翻動我的眼皮,口中還在喊著我的名字,似乎是想確認我的狀態。我想回答他,但卻張不開嘴,我仿佛渾身的神經都失去了反應,只是影影綽綽的能看到一個人影在我面前。然后,我聽到那人大喊起來,可是我卻似乎聽不懂他在叫喊什么。可是,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音出現。那人拎著我兩只腳,仿佛把我當成一件貨物那樣,拖動了起來。我想要掙扎,也想要反抗,但是全身上下,就像是我的嘴一樣,根本不聽使喚。我的大腦明明發出了反抗和掙扎的指令,但我的身體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那個時候,我幾乎絕望了……”
郭平安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程煜,又將視線投向右后方的蘇溪。
他見鄧景亮緊皺著眉頭,似乎陷入到回憶當中,便說:“他說的這種狀況,有點兒像是我聽我們部隊的醫生說過的一段經歷。
那位軍醫說他遇到過一個病例,那也是一名戰士,在邊境上執行一項任務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敵人埋放的地雷。送到醫院之后,醫生的判斷是要截肢,于是那名戰士被用飛機轉送到比較近的大城市的軍醫院,進行截肢手術。
當時手術還算是比較順利,可那名戰士醒過來之后,看到醫生,卻露出極為恐懼的表情。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是ptsd,也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后來經過很長時間的心理干預,那名戰士才說出了真相。
他說,他當時被送到手術臺上后,人已經醒了,他清楚的知道醫生給他注射麻醉藥的整個過程,但不知道為什么,麻藥似乎沒起作用。可又不是完全沒起作用,他動不了,說不了話,甚至連把眼睛完全睜開都做不到。
他說他當時眼皮并沒有完全閉合,影影綽綽的可以看到一些人影,他甚至可以清楚的區分誰是主刀誰是助理誰又是麻醉師,最最關鍵的,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刀鋸切割在他雙腿上的那種疼痛。
他想叫,卻叫不出來,他想掙扎,甚至想要伸出手去阻止醫生,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據他自己說,整個手術過程中,他時而被巨大的疼痛弄得昏迷過去,卻又因為更為劇烈的疼痛清醒過來,如此反復。
一開始,醫生們都認為這是他的幻想,依舊是ptsd的某種表現,直到他說出了手術過程中的許多細節,包括麻醉師做了些什么,包括主刀有一次接刀沒接住,手術刀掉在了地上等等,這才終于確認,他在手術過程中真的是有知覺的。”
蘇溪也連連點頭,說:“我看過一本書,上邊也寫到過類似的病例。據說,這種事雖然極為罕見,但的確是有可能發生的。而且,甚至會出現手術明明一切都很順利,中間也沒有任何手術失誤醫療事故之類的,但病患就是沒能活過來。其后驗尸的結果,會發現這類病人通常有一個相同之處,其腎上腺素分泌的極為不正常,是正常水平的數倍乃至十數倍。這種情況,雖然沒辦法被定義為醫療事故,也沒辦法證實該病患死因究竟為何,但在醫療系統當中,他們其實多數都認為病人是在極度的疼痛和恐懼之下,最終透支過度導致的死亡。”
蘇溪所說的那本書,程煜沒看過,不過似乎也在網上看到有人提起過。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因為此刻程煜甚至都并不完全相信鄧景亮說的是真的,郭平安和蘇溪并不了解全部的情況,他們并沒有聽老倫敦說起鄧景亮是怎么把它從別墅里弄走的,要是知道的話,他們也一定會有程煜這種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