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茜認出來,這是謝徽的姨母小康氏,嫁給一個姓薛的小官,只是紅顏多舛,夫婿短命,早早就守了寡。薛家人丁不興,她便帶著女兒投奔寡姐,這些年一直在謝家借住。
謝徽的父親也去世得早,謝徽從小被謝老太爺抱去撫養,他的母親謝康氏十分孤獨,妹妹帶著外甥女來投奔后,謝康氏非常高興,待小康氏一家比待謝徽還要上心。
這樣一個不遠不近的親戚,趙沉茜不好不搭理,她正想隨便找個借口應付,謝徽端著一個白瓷碗,不緊不慢盛了一碗湯,輕輕放在她手邊,對小康氏說“她最近胃口不好。”
謝徽將碗放下后,舉桌皆驚,連趙沉茜都意外地回頭。她還道謝徽怎么轉了性,終于能接受湯湯水水了,原來竟是給她盛的
小康氏看到謝徽親手給趙沉茜盛湯,頓了頓,笑道“大郎對長公主殿下真好。殿下胃口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小康氏說完,趙沉茜發現飯桌上的人全都朝她看來,目光隱晦期待,似乎在等她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趙沉茜心中沉吟,暗暗揣摩他們想打探什么。身邊的謝徽臉色卻有些不好看,加重了語氣,道“這幾日朝事繁忙,殿下忙于政務,難免胃口受影響。”
謝家的人哦了聲,看神色竟然有些失望。趙沉茜怔了下,猛地反應過來,謝家人剛才那么期待,是誤會她因為懷孕才胃口不好。
趙沉茜一時無語,只覺得又尷尬又荒謬。
她要么住在宮中,要么住自己的公主府,謝徽卻常年宿在謝府。要是她懷孕了,謝家才該頭疼了吧。
顯然謝徽也覺得尷尬,剛剛放下的湯盅突然開始發燙,他靠近不是,遠離也不是。但飯桌上其他人卻不這樣覺得,這個話題像打開了什么開關,謝家眾人紛紛道“大郎和長公主也該考慮子嗣了。”
“是啊,大郎年紀不小了,旁人在這個年紀,孩子都好幾個了。”
主位上的謝老太爺閉目養神,仿佛沒聽到媳婦們的話,謝徽便知道,這是祖父的意思。謝徽不覺得自己年紀大,他在朝堂上有許多事要做,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生孩子,自縛手腳何況,就算他真的年紀大了,不得不考慮養老問題,他也希望是趙沉茜自愿與他誕育子嗣,而不是被輿論逼迫。
謝徽怕趙沉茜覺得這是他授意的,忙道“不急。如今正值新政關鍵時期,無暇分心,等過幾年再考慮也不遲。”
謝康氏低頭喝茶,不說話,小康氏輕輕咳了聲,說“朝事雖重要,但個人大事也不能耽誤,先成家再立業,祖宗的道理總是對的。”
趙沉茜就坐在他身邊,謝徽忍不住極輕極快地朝她瞥了眼。她正低頭喝那盅湯,睫毛下斂,宛如蝶翼,有一種難得的安靜乖巧,仿佛飯桌上的爭鋒和她毫無關系。
謝徽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下,一股刺痛沿著血管流遍四肢百骸。他在期待什么呢,她自然是置身事外的。
他自小熟讀四書五經,但深知那是目的,而不是手段,他沒有那么迂腐不化,其實并不介意隨妻子居住。無論為何成婚,既然成了夫妻,他就想好好過下去,從未想過再換一個妻子。
他也知道夫妻分府而居,絕非長久之計。兩人分房至今,問題的關鍵從不在于他放不下男人的顏面,而在于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