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如霜那時說她小小年紀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劫,造就今世的鬼樣子。還點著她腦門子說這一大家子人里,就你沒有熱乎氣兒。你姥姥都怕你。
司明明的“仙風道骨”也嚇退了寥寥幾位前男友,能迎來今時今日領證的盛世,也多虧了這位相親對象的匹夫之勇。她出門的時候還在提醒自己要對人家好一點,態度和藹一點,畢竟這么好糊弄的男的不好找了。
她這樣一想,竟忍不住笑了一聲。就連她開的破車都在這時躥了一下為她助興。到了地方,徑直走進去,看到自己的未來丈夫蘇景秋同志倒是守時,早早就坐在那等著,只是他的神情倒像是來扯離婚證的。
司明明摘掉墨鏡揣進兜里,對蘇景秋說“現在后悔我絕不罵你無情無義。”
蘇景秋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這句話有如一面巨大的牛皮罩,蓋住了他舢板上的風浪。冷冷看司明明一眼,無情嘲諷她“你赴死倒是坦然。”
司明明沒講話,垂眸盯著蘇景秋的腳,琢磨著他若想臨陣脫逃,她可以伸出腿快速絆倒他。蔫壞。陸曼曼總這樣說她。
但蘇景秋沒有走。他內心的自尊昂然起來,不想在這緊要的關頭被身邊那個冷臉的女人看扁。這場婚姻不過是一場兒戲,身處其中的兩個人一個心如死灰一個目的不純,辦手續的時候心如死灰那個看向一邊,目的不純那個目光炯炯。
無論怎樣,兩個人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綁縛在一起,再怎么佯裝,都不自在。民政局的同志見怪不怪,他們見過的離奇婚姻多了去了,這倆至少看起來心智都健全、情緒都冷靜。章一蓋就算結婚了,司明明拿過結婚證看了一眼,倆人在門口胡亂拍的那張結婚照片像葬禮遺照,兩張臉加一起24對面部神經,愣是擠不出一個笑模樣。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好好的天氣突降了一場大雨,大雨將他們澆回屋檐下,走路之間司明明的手背無意間碰到了蘇景秋胳膊。司明明籍由他皮膚的溫度推斷出他四肢定然滾燙。她始終不懂,為何很多健康的男性都要有這樣的溫度,好像這樣才能彰顯他們旺盛的生命力、活躍的精子,以及不衰的神經。
蘇景秋察覺到她怪異的注視,向一邊移出一步,有心喝止她的放肆,她卻適時戴上了墨鏡。他想一頭扎進雨里,找一個小水洼跳進去淹死自己。如果那三厘米深的水洼能淹死人的話。
就這么距離甚遠站著等雨停。
司明明覺得應該通知家人一聲,于是將自己的結婚證拍給了宣傳委員聶如霜。不出意外,她等到了聶如霜的炮轟。
“我讓你玩一玩,沒讓你跟他結婚”
“你還年輕,你根本不懂,婚要跟你爸那樣的老實人結”
“他會不會打人”
聶如霜悔不當初,自己一時玩心大起為女兒找了一個上等“男色”,并沒想到女兒會當真領了證。作為一個稍顯幼稚的母親,情緒忽明忽暗,心情忽上忽下,想象力翩然飛舞,女兒婚后的糟糕生活一瞬間都被她想象了出來。
最先冒出的念頭就是家暴。那男人身上的紋身,多少與常人不同。聶如霜還記得司明明的同齡人,有幾個不好好上學,在身上刺了“忍”字或“義”字,每天喝酒打架,被學校開除,最后去工讀學校混日子。那小伙子雖說有正經學歷,家境尚可,但那胳膊上的大片紋身總是不簡單。身體好則好矣,朝女兒揮個拳頭,女兒也是受不住的。此刻的聶如霜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兒在地鐵上生擒別人命根子的壯舉,也忘記她女兒打小就不怕任何人,就連那些小混混見她都繞著走。
其次想到的是經濟問題。男人開餐廳和酒吧,都是當下很難賺錢的營生,別最后賠個干凈,掉頭回去要自己女兒養。
聶如霜氣得叉腰,社團的人叫她參加活動她都不肯去,只想好好跟自己女兒說道說道,讓她掉頭去民政局,現場預約一個離婚號。
轉念一想,剛結婚轉眼就離,又要被人說三道四。總之怎樣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