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發梢都在發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想逃跑。陸渺實在不愿意面對她,不愿意在這個人面前如此地狼狽不堪,完全像一個只能被放在展臺上的花瓶、只配被她挑選的商品。
可是現實如此,他連一丁點沙塵的磨礪都經受不了,只是長時間失眠和忘記進食,這具嬌貴的身體都能讓他吃盡苦頭。
陸渺咬著牙,說“我不去,你讓我下車。”
程似錦的語氣變得冷淡了一些“潰瘍引起的胃出血會讓人休克。”
“我沒有錢。”
“你要死在陸拂前面嗎”程似錦不輕不重地譏諷了一句,“陸公子,你連畫筆都賣了,還怎么養活別人”
他沉默了片刻,嗓音干啞“我的畫本來也不值錢。你別拉我去永安長華,治不起。”
程似錦抬手抵住下頷,她想起陸家出事之前,連母親布置的花廳里都有幾幅陸渺的畫,色彩豐富,筆觸浪漫,立秋時她陪母親在香案上問卜,掛簽在竹筒里搖晃碰撞的聲音中,回頭就是一幅很漂亮的獻瑞圖。
值錢嗎曾經應該是值錢的。陸家還在的時候,畫展上的每一個作品都被賦予了金錢涂抹的其他價值,那些拍賣會上,他本人從未出現過。
程似錦說“去最近的社區醫院。”
司機愣了一下,把導航打開。
他老實了,安靜沉默得像個啞巴。躲在邊緣,用袖口擦掉不小心弄到座椅內飾上的血。好在材質不怎么沾,血跡就這么被模糊地擦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滾成一片。
過了不知道多久,或許是第四個信號燈的時候,他低聲說“謝謝。”
程似錦沒聽清,她在簽助理帶過來的文件,名字飛舞地落在上面,頭都不抬地說“再重復一遍。”
這是她常對下屬的語氣。陸渺以為這是什么命令測試,或者服從性測試,可在這種處境下,他竟然沒有底氣像以往那樣堅定的拒絕。
“謝謝。”他又說了一遍,這么簡單的兩個字,吐出來時連舌尖都隱隱發麻。
程似錦的筆頓了一下,沒有看他,無奈地哼笑了一聲。
陸渺轉頭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窗外光影交錯,大都市的繁華被拋在后面,明暗不定的零星光源落在她的肩上,看文件時戴的金絲眼鏡從鼻梁上滑落了短短的一截。她沒有化妝,眼尾有一顆很淺、色澤很淡的痣。
小拂喜歡的是這種人嗎
這樣惡劣、陰晴不定,擅自決定一切;毫不顧忌地將人放在手里擺弄來、擺弄去,又偶爾流露出某種誘餌般的好心。
她開誠布公地讓所有人都知道,咬上誘餌的代價是失去靈魂、明碼標價,卻又讓人以為自己會得到所有。
小拂的眼光
就在陸渺沉默隱蔽地想到這里時,程似錦突兀抬眸,兩人的視線猛然撞擊在一起,彼此的視線超脫欲望地陡然相纏。他瞳孔微顫,瞬間收回目光,望向窗外紛雜的車影,仿佛自己從未看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