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后續的話語明顯被噎了一下,她頓了頓,說“老板,你剛剛不是這么說的。”
她的職責很廣泛,幾乎要面面俱到、無懈可擊。張瑾也是跟著程老板時間最久的一位助理,在公司,她形同副總,而在程似錦身邊,她更如同一面映照著“標準”與“底線”的鏡子,以完善程似錦對自己的自控要求。
這句話有一點提醒的味道在。
程似錦輕輕嘆氣,隨后笑道“所謂的原則和底線,很多時候只是我覺得這么做很無趣但是強迫他好像挺有意思的。林琮他們總覺得我難討好,其實歸根結底,人的本性就是越難獲取就越感興趣,我跟他們也沒什么區別。”
不,區別還是有的。助理在心中想到,韓老板是圈內最殘暴的施虐者,她奉行我讓你疼痛是愛你的表現,所以她的一擲千金中帶著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被她看中并不算什么好事;林公子慣于將“美色”視為商品,永遠會面帶笑容地將人榨干最后一滴血液,虛榮偽善,貪婪冷血。
她沒有說出來,只是又問“那下周末的慈善晚宴”
就像男性參宴要帶女伴一樣,像程似錦、韓玉筠這樣的女性受邀人,按照傳統一般也會挑選一個俊美懂事的男伴赴約。
“去叫小任吧。”
在醫院被經紀人接走后,任澄受到了星空娛樂的嚴格看管當然,這并不是看管他不要爆出跟財閥的緋聞,而是讓他不要惹怒程似錦。任澄老實了很久,重新變得乖巧起來,就算兩人結束了關系,他也依舊樂意出現在程總身邊。
那天晚上,陸渺洗了個冷水澡,半夜有些發燒。
他縮在被子里,身體冷熱交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的感知朦朧而洶涌,仿佛有一只溫柔而指節修長的手撫摸他的臉頰、觸碰他的脖頸與鎖骨,他急迫地渴求對方的撫摸,將哪怕那么一點點親近都視為憐憫,像是狗一樣跪在地上搖尾乞憐,求她摸一摸自己的額頭。
但那只手還是松開了。
陸渺驀然驚醒,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藥效還是吹了風的問題,他既困,又燒得非常厲害,爬起來吃了片藥,強撐著打開手機。
從餐廳逃走之后,他一直逃避面對現實。但逃避并沒有意義,最終還是要接受審判。
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經理的未接電話,也沒有收到任何一條訓斥他要求他賠錢的消息。唯一一條來自于林大公子,林琮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給他,寫得是
“暫時不要回來工作了,工資會打進你的新卡里,不用擔心違約金。保養好自己的身體,別把臉累垮了。”
里面就差直接說一句,你的身體和臉是我最在意的商品,千萬別貶值了。
陸渺已經不會在被這種意有所指的暗示羞辱到,他反而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鉆回了被子里。后半截的夢境不再是那只讓他受不了的手,而是堆疊的賬單和欠費通知,催債的電話鮮紅地一頁頁地出現在未接來電里,還有曾經那個奢侈靡費、像是一個水晶籠子的陸家,精美的玻璃罩將他攏在不必吃苦的世界中然后咔嚓一聲,夢境碎裂。
次日清晨,陸渺去補齊了手術費。
交完這四十萬之后,他也幾乎身無分文。住院費差不多只能供他做完手術,后面的每一天都沒有著落,陸渺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賬單。
他掙不到能供養小拂的錢。
這個結果再一次被確定了。這次,那顆努力填滿無底洞的心驀然變得很空茫寂靜,他停下腳步發了會兒呆。
他站在陸拂的病房前,遲遲沒有進去。忽然間,里面的視頻換了,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一瞬,所有的血液從猛然從腳底涌回腦海,陸渺透過病房的后門玻璃向內望去,見到投影儀上那張艷麗而疏冷的臉。她講話很不客氣,面對不懷好意的采訪時會很柔和地彎起眉目,似笑非笑地打量回去,語調優雅而肅殺。
完全像是那種會玩弄目標的惡劣掠食者。
她看起來如此危險,陸渺卻不知不覺地看了很久,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長久的失神,在反應過來時,他再也沒有了推開這扇門見陸拂的勇氣,轉頭落荒而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