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號降臨那天,后半夜悄然無聲地下起了小雪。
雪的聲音非常輕,這樣微不可查的落雪聲攪擾了他的睡眠。時間越逼近、讓人越睡不著,陸渺推開窗,初冬的寒意瞬息間遍布全身,在這樣漸漸蔓延的冰冷中,他嚴酷灼熱的心口才能稍微松懈、稍微得到一絲喘息的余地。
日出后,雪還沒有停。
鐘表的滴答聲在室內響起,日光折射在雪上,又被晃進房間里,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床上。他發了一會兒呆,聽到手機上定的鬧鐘再次震動時,抬手解開了衣服扣子。
陸渺不是所謂的“天使中性風”,他的男性特征很明顯,肩寬腰細,肌肉緊實,生長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骨頭都仿佛受到耐心的雕琢。似乎也正因為這樣的精細雕琢,他的身體尤其容易被刺激。
他把衣服都脫了下來,整潔地疊在一起。
那件布料柔軟的大衣里面沒有穿其他內搭,柔密的觸感再次附著在他身上時,陸渺只覺得渾身被刺痛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要從四周攫取到更多的氧氣來生存他知道這刺痛感跟衣服并沒有關系,疼痛的只是他脆弱的、被踩在腳下的底線。
他早就沒有底線了。現在,在程似錦面前,他完全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攀附者,跟那些亟待她垂憐狎弄的任何人都沒有區別。
他才是那個下流貨色。是不堪一擊的低劣玩具。是一個失去自我、失去尊嚴、舍棄人格的性化符號,有人愿意對他另眼相待,他應當歡欣鼓舞,感恩戴德。
這個人是程似錦。他應該覺得是不幸中的萬幸才對。
陸渺強迫自己這樣想,強迫自己覺得沒關系,是她也沒有什么特殊的。但他無法操控自己精神上的再度受挫,他幾乎在這種自我催眠中喘不過氣來。
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紅,在陸渺閉上眼之前,淚水先一步落下來,淺淺的暗色漫進擺放整齊的廉價衣服里。這次,他不用慌張地道歉,試圖挽回在衣角上越陷越深的水痕。
他提前兩個小時,前往華慶銀廈。
陸渺只是看上去穿得很得體,大衣、修身西裝褲,扣子系得整齊無比。但他知道衣服里面什么都沒有穿,初冬的冷風時不時涌進衣服里,連他的血仿佛都是冷的。
華慶銀廈很大,曾經他的父親陸建業也經常來這里。陸渺的手時不時攏一下衣領,他缺乏安全感,似乎會被身邊路過的每一個不經意的目光輕易看穿,他不敢在門口很近的地方等,不敢與任何一個可能認識的人對視。
這個地方來往的人大多數都是業內人士,對陸家的事多少有所耳聞,自然認識他的幾率也更高。
陸渺低著頭,手指冷得有些失去知覺。他的腳下再次出現了一層薄薄的腳印隨即后知后覺的發現,這場小雪繼續下了起來。
雪色吞噬了初冬傍晚最后的一絲殘陽。
“老板,是夫人的電話。”
程似錦伸手接過,一邊摁了接通鍵一邊坐進車里,旁邊的助理從右側靠過來幫她系安全帶。
“阿錦啊,”母親的聲音出現在手機另一端,“周末有沒有工作哎呀,監事會提議的股東大會還要再開幾次這點章程我們小錦都不能說的算嗎”
“媽,咱們要清洗人家的董事會,當然要多運作幾次。里面有幾塊難啃的硬骨頭,既不認錢,也不吃什么人情道義。”程似錦隨口回答,“我周末開完會回家看你。”
“你是該回家看我了,上次回來還是立秋呢。”母親埋怨了一句,“金林別墅的人手沒那么全,我怕照顧不好你,還是咱們家的做飯阿姨做得合胃口可不要忘記吃飯啊張特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