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政,太后殿下,還有圣上每一個都是娘子心中最深的痛,她都多久未曾聽到娘子提起了啊。
看著娘子病骨支離的模樣,丹屏從未像今日這般恨圣上的冷血無情。
幾年了,娘子心心念念就只想再見圣上一面,御前的總管言曹也回回幫她傳了話,可回回都是不成。
熬得娘子都要熬不住了,到頭來,竟要以這樣的方式才能,才能
“宮中祭臺那么高,就算被攔在外頭,也能遙遙望見”說著說著,氣力續不上了,話語開始斷斷續續,“望見他,好歹看看,記得他現在的模樣。”
丹屏淚流滿面,握住蕭芫的手,“娘子,便讓奴婢去闖一闖吧,便是拼了這條性命,奴婢也定將圣上拉到娘子面前”
蕭芫失笑,虛弱道“傻丹屏,你是會武,可如何比得上金吾衛呢不是才說,說他現在成了暴君,讓金吾衛和,和神武軍,抄了不知幾百條官家性命嗎。”
丹屏咬住哽咽顫抖的唇瓣,低下了腦袋。
她知道娘子不信她的話,不信從前那個肅正沉穩少年帝王成了現在這樣暴虐嗜殺的模樣。
她也不想讓娘子知道了,她寧愿娘子心中的圣上一直是最美好的模樣,不然不然娘子如何受得住呢,娘子的身子,再經不起一丁點兒折騰了。
蕭芫聲線虛弱得有些飄忽,如同被風吹起隨時都會斷裂的纖細蛛絲。
“丹屏,扶我去吧,最多一刻鐘就回來。”
風雪愈大,雪花沉甸甸地壓下來,擠滿了慘白的視野。
祭臺高聳,侍衛持刀化作人墻,丹屏在詞嚴厲色的逼迫中護著她。
最高處,玄墨灑金的狐絨大氅像一把利劍割開風雪。
在一片白茫茫的陰郁天光中,蕭芫只望一眼,就被這個冷漠的背影扼住喉嚨,耳鳴和心臟的悶痛一起涌上來,好像嘗到了血腥味。
她與他離得不遠,卻仿佛隔了重重滄海桑田,將彼此劈成了兩個世界。
她確定他看到了她,可他毫不猶豫轉過身去,甚至示意捧冠的禮官到另一邊,也要背對著她。
蕭芫身體晃了晃。
胸前東珠瓔珞璀璨的光芒被漫天的雪毫不留情反映回來,化作無數箭矢,讓她眼前發黑。
耳鳴愈響,脖頸被瓔珞墜著,像戴了一塊大石頭,她整個人都要被拉著倒下去。
“娘子”
是丹屏扶住了她,手握得她的小臂有些痛。
她就這樣在帶著疼痛的支撐下,固執地凝望高臺之上。
看他誦讀祝詞,看他捧過玉璽,端正戴上象征帝王權柄的十二旒冕冠,看他在山呼萬歲后抬手叫起,望不盡的人海中,萬國來朝。
蕭芫狼狽地低下頭,淚濕了松軟的雪,穿了幾個小洞,下一刻又有新的覆上,毫不在意底下的千瘡百孔。
她執意見他,究竟是想要什么答案呢
一次一次地被拒絕,不正是答案嗎。
心痛得有些麻木,漫長的嗡鳴又在耳邊響起。
夠了。
她對自己說。
蕭芫,夠了。
往日的驕傲與張揚不能一丁點兒都不剩,姑母若還在,定不會讓你這般的。
脊骨碎了一地的模樣,到了地底下,讓姑母怎么認得出來呢。
她緊緊握住丹屏的手,就像竭力提起胸膛的最后一口氣。
連手指都消瘦,青筋無力地頂起蒼白的肌膚,仿佛血流也虛軟得開始斷斷續續。
幸好有丹屏,將她扶得很穩,她才能一步一步,從發黑的視野里循著來時的路回去。
床榻上很暖,被丹屏放了好多個湯婆子,她陷在被褥里,延口殘喘。
閉上眼睛,病痛卻時刻不停歇,細細密密的冷汗滲在幾乎有些發青的肌膚上,讓她痛到連昏睡也做不到。
丹屏似乎哭著說了什么,被突然尖銳起來的耳鳴攪擾得一個字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