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見過姑母那般生氣,鐵血手腕下,朝堂在幾月之內就空了一小半。
好容易肅清后,姑母卻病了,病得昏沉了好幾日,她侍奉在旁,頭一回見姑母那般虛弱的模樣,仿佛天塌了一樣,怕得日日躲起來哭。
也是從那時,李晁開始不經姑母之手獨自處理朝政,可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還是要經常詢問請教姑母。
并非是他才能不夠,而是幾十載的經驗之差。
姑母就仿佛這個偌大帝國最高最堅實的那根支柱,哪怕只是些許搖晃,也是一番天塌地陷。
同樣,也是她的支柱。
她不會再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可是
蕭芫單手撐著腦袋,看著面前幾張字,挫敗地嘆了口氣。
那些復雜的朝事向來看得她頭大,前世更是任由自己的性子能避則避,便是就在她耳邊,她不想聽的時候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都要一個時辰了,她愣是半點有用的都沒想起來,唯一一個,還是以結果逆推出來的監察御史。
前世淑太妃與二公主李沛柔因母族獲罪牽連,李沛柔還來求過她,她才有些印象。
淑太妃又只有一個兄長,也就是李沛柔的舅父,監察御史。
于是也只能是他了。
而能牽連到宮中太妃與公主的罪責定然不小,所以,監察御史很有可能是貪墨案中極為關鍵的一環。
正思索著該如何查探,便聞房外漆陶提燈過來敲門“娘子,夜深了,該歇息了。”
蕭芫應了聲,將幾張紙疊起來舔上燭火,熊熊燃起后丟到銅盆中,看著它們被迅速燒為灰燼。
春風送暖,新芽漸長成了嫩葉,春花亦漸次盛開,成團成簇,捧起一片盎然春意。
給女夫子的出師禮蕭芫預備再添一幅畫,一幅春日的花團錦簇圖。
因得知夫子欲出門遠游,踏遍大好山河,她便想以此畫祝夫子前程似錦。
人生不止在廟堂之高,前途也并非只看封侯拜相,也可遠在山河間,在看遍風光的寬廣胸懷里,只要心間充實、滿足,腳下所踏,便是似錦前程。
她選了陽光最明媚的一日,御花園內百花盛開,她在中央的沁芳亭內,叮囑讓人守好御花園四面入口,等閑莫要放人進來。
沁芳亭不大,四面通透,亭柱蟠龍蜿蜒,梁脊精美,漆陶素知她所愛,提前很久就將亭中布置好了。
亭內搖身一變,彩繡輝煌,裊裊熏香中,輕薄的海天霞帷幔翩翩起舞。
她坐于矮榻,書案上端放著長長的白宣,四角以圓形的獸首烏木鎮紙。
真正作畫時,蕭芫都不需怎么抬頭,只憑感覺將心中景色以筆描繪紙上,只有再需靈感皴點山石細節的時候認真觀察一會兒,便又是久久埋首。
說是畫御花園的百花景,倒不如說,是畫她心中的景色。
所以用色瑰麗大膽,風格寫意流暢,濃艷得不似人間。
最后正待以墨題詩落款,卻發現硯中已干,擱筆有些疑惑地回頭,“漆陶”
不防一抹暗色擁著金黃映入眼簾。
抬眸,李晁正負手看她的畫,察覺她的動作后目光移來。
一剎,四目相對,耳邊寂靜得只余鶯啼鳥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