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彎下身子,將眼前這片碎瓷拾起,當著他的面放在御案上,輕聲“陛下不用這般對待言曹,他一片忠心,況且,也沒說錯。”
“是我不好,辜負了陛下的辛勞。陛下政務繁忙,以后不必如此費心。至于兵書,既然答應了,我會看完的,只是,得等到春日賞花宴之后了。”
蕭芫很緩慢地蹲身一禮,轉身,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李晁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囚徒,一個被她鋒利的言語困在原地的囚徒。
他望著她的背影,渾身的氣力隨著她的遠去一點點抽離,直到某一刻,驟然跌坐在龍首圈椅。
蕭芫出了御書房,行至大殿廣場,明晃晃的天光之下,一切都好似成了亮白色。
終于,跨出了他恢弘的宮門。
再行幾步,遽然覺得腳下一軟
“娘子”
丹屏反應迅速,一把將她牢牢扶住。
漆陶嚇得心都差點兒停跳,扶住她另一邊胳膊,“娘子,您可別嚇奴婢,哪里不舒服,奴婢給您叫太醫。”
蕭芫面色蒼白,聞言轉頭看向她,卻緩緩笑了。
稍搖了下頭,“我沒有不舒服。”
“漆陶,丹屏,我今日做了一件大事。”
“大事”丹屏歪頭。
蕭芫笑容愈發真切,重重點頭,“是啊,是我以前,從不敢直言的大事。”
“還有娘子不敢的事啊,”丹屏驚奇,也替她開心,“娘子都不敢,定然非常非常難,這么難的事娘子都能辦成,那可太厲害了”
蕭芫喃喃重復,神色難辨,“嗯,是很厲害。”
她親手將纏身的束縛撕得粉碎,可又何嘗,不是在撕開一部分的自己。
傍晚,暮色四合。
漆陶焦急守在頤華殿書房門口,見丹屏出來,忙上前,“怎么樣”
丹屏氣餒地搖搖頭。
走出去幾步,不解地問漆陶“阿姊,娘子不是說辦成了大事嗎,怎么會這么不開心,連膳食都不想用。”
漆陶無語地看她一眼,“你呀,腦子里真是一個彎都不會拐。”
丹屏更疑惑了,“什么啊”
漆陶嘆了口氣,道“你便只當,娘子所說的大事,也不全然是好事就行了。”
被李晁激得將心底最深的話說出來,蕭芫沒覺得有多痛快。
甚至回來之后,不可抑制地有幾分后悔。
說好不再與他爭執的,之前躲不開便忍耐,努力將麥芒錯開他的針尖,結果呢,要不就不吵,一吵就吵了個大的。
蕭芫將雙腿蜷起,縮在坐榻上,怔怔看著書案一角被收好的紙張。
全是他的字跡,還有他畫的輿圖。
為了講清楚,他隨手畫了好多張戰役行軍的地形圖,細致程度不亞于編書撰文。
看他被她氣成那樣,她不覺得痛快,也不覺得開心,卻慢慢慢慢地,遲鈍地感受到了淺淡的輕松。
盡管不管不顧,但終是卸下了背了許多許多年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