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晁“看路。”
蕭芫這才發現,再行幾步就是一道門,按她這樣走,怕是會撞到旁邊的門框上。
不由彎起眉眼,笑自己竟能這般入神。
李晁松開手,指節在袖中凝滯地稍蜷起來,伴著微不可查的顫栗。
沉沉自胸膛呼出一口濁氣。
她不再那般看著他,他松了口氣的同時,卻不由感到失落。
蕭芫輕快地向前,李晁稍后一步。
他望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從落水的事之后,她仿佛變了很多,又仿佛還同以前一樣。
想起兩日前,母后得知他們爭吵,將他叫過去勃然訓斥了一頓。
因為事先母后囑托過他,說會讓蕭芫去找他,讓他好好與她說話。
可他卻因為她的一句話,一個姿態,理智蕩然無存,從口中吐出的話,刻薄得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
仿佛若非如此,他就會被她山一樣的疏離與敷衍壓得再也爬不起來。
事后母后指著他的鼻子,將她的事一樁一樁地告訴他。
告訴他就算二公主的事過了許久,她也依舊經常夢魘,總是天還未亮便被驚醒。
告訴他她日日手中忙著宮務,還要為了母后的康健去佛寺祈愿,去尋已經致仕的老太醫學按摩手法。
這些,便是他這個親子,都從不曾做到如此地步。
還質問他,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幼時她剛入宮的時候是什么模樣,就算在宮中住了幾年,也連反抗時的聲音都不敢稍大一些,他那樣問她,與往她心口上刺有何異
甚至最后道,為他與她定下婚約,是希望他能好好地照顧她,愛惜她,而不是要為她找一個鐵面無情的頑固夫子,若他不行,自然有的是人可以。
這樣的話,已是極重。
要知道,自他十二歲那年正式入了政事堂,母后就再也沒有像這般大發雷霆地斥責過他。
他當時卻心甘情愿,甚至覺得,母后應罵得再狠一些,才好。
那日她破碎的模樣一直哽在心頭,她走后,他在原地枯坐了一夜,心如針扎,如刀絞。
第二日天光亮起時,他問言曹,要言曹說實話,他對她,是不是真的太過嚴厲
言曹看上去也很是疲累,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他在他面前擺了一盞熱茶,低下身子,撐著膝蓋坐在腳踏上。
嗓音含了幾分滄桑,“左右奴婢這條命早就是陛下的了,便斗膽說句實話。”
“您為蕭娘子布置的那些課業,若原樣都給新科狀元,還要他必須取得現今的成就,可能行”
他頓時就皺起了眉。
就算是他在金鑾殿上御筆圈出的一甲首名,他也依舊有諸多不滿意的地方,尤其是只知學問不知變通,以后恐難以擔當重任。
這樣的人,將自己職責范圍內的事做好都已不易,更別提還另加些什么了。
“您瞧,您自個兒也是知道的。”
“奴婢知道陛下雄才偉略,世間鮮有人及,陛下對待前朝,也總能顧及他們與您的差距,可是到蕭娘子這兒,卻全然忘了。”
“教授蕭娘子的夫子沒有一個不是贊不絕口,以往對待您布置的,最終也總會令陛下滿意,陛下不能因此便忽視娘子的辛勞。”
前方高大的宮殿翹角飛檐,點綴著點點宮燈,蕭芫回身,披了滿身燈火。
她向他笑,笑容足以驅散所有陰霾。
他看到她微抬了抬下頜,驕傲又肆意的模樣,語調明亮輕快,“行了,我也到了,你快回去吧。”
不等他回應,便旋身向前,長發飛揚,裙擺飄逸,自由而輕盈。
李晁久久凝望。
直到頤華殿的燈盡滅了,濃重的夜色裹了滿身,他才挪動腳步。
“回吧。”
言曹低聲應,“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