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知肚明,只笑“老閹奴,這般能說會道,還說自己口拙”
多寶眉開眼笑“陛下慧眼識珠,什么都瞞不住陛下。且為人臣子,自當為陛下分憂。”
暖閣悄然,靜悄無人低語。
殿外有小太監冒雨前來,說是三皇子還在外面跪著。
皇帝眸光冷冽,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喜歡跪,那便跪著。”
小太監應聲而去。
多寶仍跪在地上,殿中檀香燃盡,只余絲絲縷縷白霧飄蕩。
他忽的聽皇帝幽幽開口“朕記得燼兒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也不知他如今怎樣了。”
雨幕冷冽,小太監撐著油紙傘,亦步亦趨跟在多寶身后,口中念念有詞。
“只是去咸安宮送藥,這等小事怎么還勞動師父,我去就好了。”
小太監壓低聲,“何況師父你本就和咸安宮那位不和”
多寶轉身,怒目而視,一腳將徒弟踢入雨中“你懂什么。”
他從小太監手中接過油紙傘,“陛下金口玉言,我敢說一個不字”
宮中人人皆知沈燼會被皇帝厭棄是因為太乙真人,而太乙真人又是多寶舉薦給皇帝的
小太監捂著膝蓋,仰躺在地上哀嚎“那師父,我陪你過去”
多寶攏著袖子“不必了。”
他眉眼流露出幾分厭惡嫌棄,朝地上輕啐一口,“一個庶人罷了,用不上這么大陣仗。”
他揮袖,隨意尋了個由頭趕走徒弟,自己一人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踩入雨幕。
雨聲濃濃,夾道狹長,不見一點人聲。
多寶拐過轉角,轉頭見四周無人,匆忙躬著腰,七拐八彎,抱著手往湖邊的水榭跑去。
水榭臨湖而設,四面懸著金絲藤紅漆竹簾。竹案后的一人手執黑子,半張臉落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雨聲驟急,點點雨水落入湖中,泛起陣陣漣漪。
多寶畢恭畢敬跪在臺磯上,面上再無半點鄙夷輕視,有的只是誠惶誠恐的不安。
“奴才見過殿下。”
黑子在棋盤上落下輕輕的一聲,沈燼并未抬眸。
多寶垂首,細細將這兩日宮中所發生的事告知“陛下如今應當是厭棄了三殿下”
沈燼唇角勾起幾分嘲諷“這宮里怕是沒人能入得父皇的眼。”
多寶一噎,不敢妄議當今圣上,更不敢妄加揣測沈燼的心思。
微頓,他踟躕道,“還有一事。”
多寶斟酌著開口,“陛下今日在永和宮撞見了明窈姑娘去送油酥茶。”
以皇帝的性子,必定會對明窈生疑。
多寶不解,若是沈燼想要在皇帝眼前露面,有成千上萬種法子,實在無需行此下下策,將明窈置于險境。
多寶試探“殿下,要不要奴才幫明窈姑娘”
棋盤上的殘局已解,沈燼慢條斯理起身,梅花暗紋長衫掩在夜色中。
他忽的想起自己被廢那日,樹倒獼猴散,滿宮上下愁云慘淡,人人自危,恨不得離沈燼遠遠的,深怕被牽連。
唯有明窈堅定不移站在沈燼身后,一路從東宮跟到咸安宮,不離不棄。
雨霧朦朧,濕淋淋的水汽籠著滿湖秋水。
沈燼嗓音懶散“若真有那一日”
多寶遽然仰起頭。
沈燼緩聲“別讓她多言。”
直接殺了便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