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一愣,垂下的眼眸難掩失望落寞“是薛某唐突了。”
他側目,盈盈日光灑落,湖水波光粼粼,泛著深淺不一的光暈。
薛琰只是忽然記起,小時候妹妹也甚是喜歡吃魚。小姑娘長得好看,粉雕玉琢,冰肌瑩徹。
小薛琰愛捉弄人,時常躲在假山后嚇唬小姑娘,或是從墻上一躍而下。
小姑娘嚇得嚎啕大哭,直呼再也不要哥哥了。可每每薛琰端著滿盤小魚干過去,薛四又哼哼唧唧,勉為其難原諒自家不懂事的兄長。
那時薛琰最擅長的便是抓魚烤魚。
直至那年上元節薛四走丟,薛琰再也沒抓過魚、碰過魚肉了。
落日西斜,萬籟俱寂。
輪椅推著薛琰的身影漸行漸遠,明窈站在廊下回首望,只看見將軍府的管家上前,親自迎薛琰上了馬車。
轱轆聲漸漸融于余暉中。
明窈沉默收回目光,往后走。戲臺上說書先生的身影早就不見,臺上女子纖腰裊裊,云堆翠髻,十指纖纖,琵琶聲從指尖流淌而出。
隔壁雅間的客人不再執著薛家事,視線落在臺上的琵琶女,目不轉睛,而后又搖搖頭,遺憾嘆息。
“婉娘的琴藝雖好,可若說這琵琶,還是當年柳娘子的長恨歌一絕。想當年,柳娘子一曲值千金,多少侯門公子爭破腦袋,也見不到柳娘子一面。”
明窈款步提裙,拾級而上,踩著琵琶聲緩緩往樓上走去。
沈燼立在欄桿邊,負手垂望樓下的琵琶女。
聞得身后的動靜,沈燼并未轉身,只悠悠道“你不愛吃魚”
明窈一怔,福身道“是。”
她幼時曾被魚刺卡了喉嚨,險些丟了性命,自那后母親也不許她多吃魚了。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明窈自個也后怕,不敢再碰了。
沈燼倚著欄桿側身,上方大梁上懸著兩盞紫檀玻璃彩繪花鳥圖六方燈籠,點著燭光,熠熠生輝。
沈燼慢條斯理“你家里人還在汴京”
明窈搖搖頭“我母親早故去了,如今家里也只剩我一人在宮中。”
沈燼若有所思。
戲臺上的婉娘咿咿呀呀唱著江南小調,琵琶聲聲悅耳,時而激烈如勁風,時而又平靜如春水。
一曲末,眾賓客意猶未盡。
明窈踮腳往樓下望,有婢女抱著花箋上臺,一一遞與臺上的婉娘瞧。
琵琶乃是雅樂,若是拿金銀,只怕玷污了臺上的小娘子,故而賓客只在花箋上題詩,邀佳人前往雅間再奏一曲。
明窈此前從未見過這般行事,心下稀奇,忽聽沈燼淡聲“想學琵琶”
明窈面露怔愣,恍神之際,沈燼已經喚人進屋。不多時,婉娘懷抱琵琶,細腰盈盈一握。
她不敢抬頭,低眸福身行禮“婉娘見過公子。”
話落,又朝明窈望去,婉娘眼中詫異。
她自詡京中第一美人,可如今見到明窈,忽的相形見絀,后知后覺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婉娘“姑娘可是想學琵琶”
明窈輕啟秋眸,緩慢望向沈燼。
沈燼端坐在案前,手執一盞海棠芭蕉杯,垂首輕抿一口,并無言語。
明窈遲疑著點點頭“是。”
婉娘笑盈盈,她拿眼細瞧明窈“姑娘以前可是學過”
明窈實話實說“只學過一點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