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猶未了,明窈倏地瞳孔驟緊。
沈燼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后,近在咫尺。幽幽燭光如烈焰搖曳,沈燼半張臉落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那雙烏黑眸子冷峻陰厲,沈燼垂首,目光一寸寸掠過明窈,笑意不達眼底。
不寒而栗。
周身的血液好似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明窈僵直著身子,連呼吸也不敢。
駭人的刑具張牙舞爪懸在高墻上,可卻遠遠比不上沈燼一雙令人生畏的眸子。
明窈下意識往后退開半步,纖細輕盈的睫毛顫若羽翼。
牢房就在自己身后,厚重的鐵門銹跡斑斑,明窈心驚膽戰“公、公子”
沈燼慢條斯理收回視線“你對本朝律法,倒是熟悉。”
他轉首,從容不迫踏入漫長甬道,沈燼似隨口一問“家中曾有人犯事”
地牢悄然無聲,落針可聞。
黏稠骯臟的地上映著明窈纖瘦的身影,她站在黑暗中,影子就在她腳下,明窈卻好像看不見。
鋪天蓋地的黑影朝她席卷而來,天地覆滅,恍惚間明窈好像看見身陷牢獄的孟少昶。
他那時也受刑了嗎
明窈曾讀過大周律法,若是科場舞弊,應是
走在前方的沈燼忽然轉身,燭光影綽,沈燼逆著光,大片大片的黑暗落在他身后。
明窈揚起雙眸,眼前的人好似和記憶中的交融在一處。
她輕聲呢喃,眼中水霧氤氳“公子”
沈燼一步步走近,一雙如墨眸子銳利冷冽,深不可測。他居高臨下望著明窈。
那雙琥珀眸子綴滿水汽,泫然欲泣。
明窈抬著頭,眼角淚珠搖搖欲墜。她忽而別過臉,避開沈燼的視線。
沈燼又往前半步。
灰黑影子重重壓在明窈身上,無形的壓迫籠罩周身。
他冷聲,步步緊逼“說話。”
明窈眉眼低斂,嗓音帶了哭腔“本是想為公子討回公道,可我人言輕微”
淚珠滾落,悄無聲息融入黑暗中。
沈燼眸色微沉。
他倏然記起自己剛被褫奪太子之位時,明窈常在宮中奔走。她一個小小婢女,縱使對大周律法熟記于心,也無濟于事。
沈燼無聲彎唇“你倒是忠心。”
地牢的燭火比不得外面明亮,明窈一時看不清沈燼的面容。
沈燼側目“你方才說,刑杖怎么了”
明窈怔忪片刻,陡然從思緒抽回。
她轉而朝墻角的刑杖走去“我只是覺得,這刑杖有點古怪,還有這剝皮凳”
聲音戛然而止。
刑杖上積滿塵埃,依理剝皮凳也應是如此。可凳子下干干凈凈,半點塵土也無。
明窈倏然一驚,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出現在心間“公子,會不會這下面還有”
一語未落,明窈忽然腳下踩空,軟綿的雜草在此刻徹底失去支撐,恐懼和驚慌占據了明窈雙眸。
驚呼聲哽在喉嚨,簌簌雜草和泥土從明窈耳旁落下。
她曾聽人說,有一酷刑為萬箭穿心,即在坑中設萬千銀箭,倘或有人失足跌落,必死無疑。
沈燼近在眼前,那抹象牙白袍角飛快掠過指尖,只要明窈再用點力,便可將人輕易拽下
黑洞堙滅了所有,快要將明窈吞噬。
她看見懸在上方破爛蕭條的天花板,看見站在自己一尺之外的沈燼。
那雙黑眸依然冷靜,不動聲色,好像這世間萬物都不足以在沈燼心中掀起半點波瀾。
指尖蜷縮,明窈收回手,任由那一角象白色從指尖滑過。
下一瞬。
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握住,沈燼攥著她,直直往下跌去。
他剛才確實是在試探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