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知曉汾山下藏有金礦,朝廷立刻派人前來,前后不過五日。
章樾沉著臉,只覺匪夷所思“徐大人是自請來汾城的,難不成他和劉知縣也有瓜葛”
沈燼不以為然,抬手攪亂案幾上寫好的“三”字,他拂袖走下馬車,唇角勾起幾分譏誚。
“他倒沒這么大的能耐。”
玉石散為宮中禁藥,藥方藏在藏書閣,玉石散所用藥材值萬兩,宮中除了三殿下沈斫,再無他人。
也怪不得沈斫百般阻撓自己來汾城。
北風徹骨,風冷。
沈燼負手而立,風吹起他的袍角。他的聲音落在蕭條夜色中。
“此事,不可讓第四人知曉。”
他從來就沒想到將金礦一事上報朝廷。
章樾倏然抬起臉,欲言又止“可若是三殿下向陛下告狀”
庭院染上淺薄的一層秋霜,樹影參差,殘花滿地。
烏皮六合靴踩上臺磯,沈燼眼中笑意若隱若現,如冷霜森寒。
“他可以試試。”
汾城冷得厲害,連著刮了三日的冷風,今早起來,天上竟零星飄起了小雪。
庭院亮堂堂的一片,映著雪色。
風打瓦檐,廊檐下一眾奴仆手持羊角燈,垂手侍立。
花廳杳無人聲,徐季青等了半日,也不見有人端茶倒水。
小廝立在他身后,好言相勸。
“大人,二殿下怕是今日也不在府上。”
徐季青連著三日上門求見,都被沈燼拒之門外。
小廝悄悄湊近徐季青,“我聽府上小廝說,二殿下今早天不亮就出府了。”
徐季青面色鐵青“還是和明窈姑娘一起”
在京時,沈燼每回出宮都是帶著明窈,不想到了汾城還是這般。
小廝無奈撇嘴“這府中上下誰不知道明窈姑娘受寵,說不定二殿下今日出府,就是為了明窈姑娘呢,大人還是”
話猶未了,影壁后忽然轉出一道裊裊身影。
云堆翠髻,點染曲眉。簌簌風雪落在明窈身后,朦朧縹緲。
小廝當即噤聲,不敢直視明窈的眼睛。
徐季青冷著臉起身,攔住了明窈的去路。
“敢問明窈姑娘,二殿下何時回府”
明窈不動聲色退開兩三步,屈膝福身“殿下今早卯時出了門,大人若有事,還請明日早些上門。”
徐季青冷笑“徐某昨日登門,門房也是這番說辭。我聽說二殿下昨日出城,是為了給明窈姑娘尋紅梅。”
明窈不語。
徐季青面無表情“明窈姑娘得二殿下看重,想必姑娘也聽過那年夏桀為博妹喜一笑,筑瑤臺修酒池撕絹帛”
明窈冷聲打斷“徐大人這是何意”
徐季青沉聲“古有樊姬班婕妤,明窈姑娘既在二殿下身邊服侍,該以勸二殿下勤勉公務為先”
風雪飄搖,眼前好像晃過重重人影。當年徐季青向禮部告狀,怕也如此時一樣虛偽做作。
瀟瀟風聲掠過耳旁,拂落枯樹上的皚皚積雪,冷意侵肌。
明窈眼中半點笑意也無“為官者當以百姓為先,明窈不過是一個婢女,自當以二殿下事事為先。”
她福身,面上半分恭敬也無,“徐大人若無旁的事,明窈先行告退了。”
雪珠子簌簌落下,搖曳成影。
小廝撐傘趕來,左右張望,視線所及,只有明窈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低聲嘟噥“大人怎么還把明窈姑娘得罪了”
以沈燼對明窈的看重,只怕他們明日連門都進不了。
徐季青眉眼冷冽,余光瞥見小廝手中的油紙傘,眸色輕動。
“怎么拿的這把”
小廝誠惶誠恐“出門得急,沒想到拿錯了。我知道這傘是大人的鐘愛之物,不敢大意。”
徐季青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須臾方淡聲道“友人所贈罷了,倒不必如此惶恐。”
雪色滿眸,主仆二人的聲音順著風雪飄落在明窈耳旁。
她眼中譏諷閃過。
徐季青這樣的偽君子,竟也有友人。
轉過月洞門,明窈不經意轉首,倏地立在原地,眼中錯愕。
眼前萬物像是化為虛無,明窈雙眸怔怔,眼中只剩雪中那一把油紙傘。
水桐油的皮面紙,傘骨乃是蜀南的楠竹。蜀南竹貴,偏偏孟少昶只愛蜀南楠竹,所用楠竹都從蜀南運來。
傘面還繪著小小的一個“珩”字,那是孟少昶的字。
雪珠子無聲落在明窈肩上。
驀地,有人拂去明窈鬢間的薄雪,沈燼不知何時走到明窈身后,攬人入懷。
他順著明窈視線往前望“在看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