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燼笑著拂去袖口本就不存在的灰燼,神態從容自若。
“取我的神武弓來。”
雪色連成天,四面銀裝素裹,山路曲折。
小廝哼哧哼哧跟在徐季青身后,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人你等等小的”
小廝抹去額角上的汗珠,仰頭望山上蜿蜒的山路,說是山路也不然。
若非他手腳并用沿著峭壁往上爬,只怕如今還在山下。
昨夜他和徐季青本想著趁天黑偷偷上山,不想還是被沈燼的人發現,主仆二人只能等到天明,從山的另一端往上爬。
往下山崖峭壁,鳥雀低啞而過,驚破山中寂靜。
小廝后背寒毛漸起,聲音都打著哆嗦“大大大人”
徐季青拍拍身上的拂塵,伸手想要拉小廝起身“你若是走不了,留在此處等我也好。這山里處處透著古怪,我今日定是要”
話猶未了,身后忽的想起叢林野獸低低的悶哼聲。
百鳥歸林,林中落針可聞。
小廝跪倒在地,一雙眼睛瞪如圓鈴,滿是懼怕恐慌“是是是狼、還是狗”
最后一聲幾乎是用氣音發出。
野獸一步步靠近,利爪踩在枯枝落葉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徐季青猛地回頭,卻見是一頭一人多高的藏獒。
藏獒面露兇光,正虎視眈眈盯著自己,利爪壓在雪地中,伺機而動。
小廝早嚇得半個字也說不出,拼命往后退,窸窣聲響引來藏獒的注意。
它歪歪腦袋,又往前半步,口水流淌一地,像是多日不曾進食。
徐季青不過一介書生,尋常也只在書中見過藏獒,此刻也是六神無主。
再往后退便是峭壁,可若是往前
深山老林,樹葉颯颯作響,似是有哀曲在耳邊響起。
樹林外,一人高坐在馬背上,沈燼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握著神武弓。
抬臂拉弓,箭矢對準的,恰好是徐季青。
明窈與沈燼同坐一馬,隔著雪色,隱約可瞧見徐季青慘白無血的臉。
也是徐季青運氣不好,不小心翻進了劉知縣的獵場,不然也不會這么快和藏獒碰面。
弓弦拉緊,蓄勢待發。
沈燼一只眼閉起,好整以暇看著峭壁邊上嚇得面若土色的二人。
他唇角往上揚。
汾城百姓信奉鬼神,加之又有劉知縣此前尋人散播的謠言,百姓多是相信汾山有鬼,不敢隨意闖入。
且山下又有自己的人守著,沈燼不擔心金礦一事被發現。
他在城中大興樂坊也是存了聲東擊西之計,只是沒想到徐季青如此不識趣。
山中寂寥,峭壁前的二人與藏獒不過三步之距。
沈燼輕嘖一聲,悠然開口“徐大人不聽我的勸阻,私自闖入汾山密林,不幸失足跌落山崖”
沈燼聲音不疾不徐,似是已經為徐季青安排好了后事。
他偏首,目光落在明窈臉上,嗓音溫和,“失足落崖好,還是喪生于虎口好”
那雙黑眸平靜,并無多大的起伏。
不寒而栗。
冷意侵占四肢,明窈指尖顫栗,若是有朝一日沈燼發現自己
指甲掐入掌心,明窈強壓住心中的懼意,心中百轉千回。
沈燼一手捏住明窈的后頸,像是在提溜一只手無寸鐵的小雀。
“怎么不說話”
明窈怔怔,遲疑著開口提醒“公子,徐大人是朝廷命官。”
倘或徐季青真的在汾山上身亡,恐怕落在沈燼身上的罪狀又多了一重,皇帝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
且孟少昶被污蔑一事疑點頗多,僅憑徐季青一人的能耐不可能在朝中翻書為云覆手為雨,她還需留著徐季青些許時日。
“我知道。”
沈燼聲音極輕極輕,帶著幾分笑意,“所以我不打算親自動手。”
神武弓再次對準了徐季青,只不過這一次,握著神武弓的人還有明窈。
沈燼漫不經心道,“你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