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希爾記得自己被人劃了一刀。
表情兇惡的士兵高高舉起刀,他驚恐之下徒勞地抬手抵擋,刀光將落,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帶動將落下的刀偏轉方向。
仿佛羽毛輕柔擦過,鋒利的刀刃劃開表皮,飚出鮮血,他的意識和力氣隨著飚出的鮮血一并流失干凈,仰頭墮入黑暗。
傷口好像正在被仔細清潔,濕潤的布巾,溫熱的、細致地擦過皮膚,溫柔得像對待情人。
再敷上質感黏黏糊糊濕潤的草藥,布條一圈圈包扎起來,勒緊打結。
他是誰為什么要救我
有什么活物跳上了床,明顯感覺它在接近。
軟軟的毛撩過他的衣服,溫熱的氣息湊近了,緊接著一條濕潤、柔軟的舌頭舔舐上臉頰,小舌頭刮在臉頰上麻麻的微痛,細細絨毛掃過皮膚,還有點癢。
是貓
舔舐他的小貓似乎心情不錯,低沉地咕嚕咕嚕。
“雪里蕻,下去”
他聽到了清晰的陌生語言,聽不懂在說什么,貓似乎受到驚嚇,喵了聲迅速離開。
塔希爾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升上了天堂,他費勁地掀開眼皮,努力轉頭,先看到了灰色的鋪得相當平整的床單,再是一截灰色的裙子,他努力往上瞅,在看到對方的真容時,他瞬間被震驚到了。
眼前人的相貌與他認知里的“人”大相徑庭。他眉骨沒那么凸出,眼睛不凹陷,鼻尖不高聳,鼻梁線條柔和又顯出一點點嬌小的味道來。整張臉是偏平的,纖瘦的,但顴骨并未因瘦弱而突出,線條也如鼻梁一樣圓潤的柔和,五官配合得好,顯現出奇怪的稚嫩又文雅的氣質來,膚色是不見陽光的白皙。
他聽說貴婦人為了追求極致的白皙美麗,會在面部撲上鉛粉。而救治他的醫生無需額外的化妝手段,肌膚天然白得略微透明,映出輕薄的粉色。
塔希爾驚奇地看著這張前所未見、相貌特征奇特的臉。這位醫生長得既不像本地人,也不像阿拉伯人,更不像法蘭西、意大利或是吉普賽人總之他就沒見過長成這樣的人。
醫生的頭發是羅馬人一般擁有著烏木光澤的黑發,在頭頂束成短木樁似的發髻,橫插一根雕刻著葉子的質感奇特的淺綠色石頭棍子。眼睛睫毛長而微翹,瞳色是琥珀般的深棕色,瞳孔清澈的倒映出他驚訝的嘴巴微張的臉。
蘇檀平心靜氣地等待傷者自己回過神來。
被這樣失禮地看半天已經不是什么新鮮體驗。在這個中國人屈指可數也可能只有他一個獨苗苗的馬德里,就算路過的流浪狗看到他也會駐足多瞅兩眼。
塔希爾的目光從臉轉移到衣著,醫生的衣著也非常奇特,平民不會這么穿,貴族也沒見過這么穿,像是一片大布,交叉著裹在身上,保守又帶著講究的味道。布匹紋路極其細膩、光滑,顏色淺淡而優雅,像是傳說中的絲綢。
不,或許不是絲綢,太薄了,也沒有多少繡花。但也絕非是街邊老太太售賣的粗糙布匹可比,這么輕薄又美麗的布料必然價值不菲。
他還聞到了來自醫生身上的香味,奇特的草木香味,和昏睡時聞到苦藥味很類似。平民別說有香味,不充斥魚腥汗臭就算頂頂體面的人了。
那么塔希爾覺得自己做出了正確的判斷,眼前的人至少很富有非常富有。
尊貴、體面、干凈、優雅。而且被他失禮地看了這么半天,他沒有任何表示,平淡的包容了他的冒犯貴族,一定是貴族,或許是來自異國的貴族
“抱歉,先生不,謝謝您”塔希爾張嘴,馬上因為喘不上氣而被嗆到,隨即他想到,異國的貴族真能聽懂他的話嗎
在呵斥貓的時候,他說的就是完全陌生的語言。